生死劫之靈遊記!
“鷫鸘……”悠然的白光,但隻朦朧起她的音容笑貌,卻終是難以阻擋她眼底那晃蕩的澄澈淚珠撼動他的心扉——鷫鸘……分彆了多少年,到頭來,居然是在這樣清冷的夜裡以這樣的身體見到了她……鷫鸘……如何開得了口?現如今,自己再不是往昔的冥王輕颺,亦不是那燭陽四神之一,甚至,就連淩空大人座下的身份都徹底的失落了——如今的自己算什麼?還擁有什麼值得她愛戀,值得她回憶——我想,除了因為背叛而衍生出來的仇怨就斷沒有其它的情愫了吧!
“鷫鸘。”他不禁有些悲切而無助地咬了咬唇,儘管那低矮而肥碩的白貓模樣顯得很有些滑稽,但他卻還是微然地笑了一聲,竭力地維持出一種安然的情緒和模樣,衝著身前那清光之中模糊不清的人影一並那分明的淚涕緩聲,悠然,似歎息,亦似宣告,而毫無懺悔之意。“何必再糾纏那許多呢。往事已矣。你已經不再需要去計較那些事情了——鷫鸘,我老實地告訴你,我背叛了你,我放棄了你,我愛上了彆人——”
——愛上了誰?沒有。除非,那所謂的愛不是男女之情而隻是單純的父女情意,而那個被自己所深深愛戀的人是自己的獨生女兒——除此,彆無其他。
“是嗎。”然而,那朦朧光暈裡的聲音卻是分外哀傷,情切,卻並沒有之前那般的決絕和冷厲——是,在這久長的僵持之中,你漸漸地放寬了愁怨的心緒麼,鷫鸘?可是,如此,你的心又該有多痛?我們好不容易重見,而我們重見的理由,一定是你聽見了那樣的消息所以才會折返這廢墟之城的吧——亦或者,你渾身這樣朦朧而淒絕的白光——鷫鸘,你是已經死去了麼,你是在那避世的蟠龍之城中被人奪去了性命嗎?如今,你這樣哀淒的身影是來和我訣彆的嗎,鷫鸘……
“對不起。”可是,即便是心中悲痛難耐,卻還是得佯作出一副已然背叛前來受死的模樣——心下,該有多痛?又該有多不舍得……可是,不舍得那又怎樣!自己無法再見到自己那可憐的女兒又怎樣——她已經將她的性命她的靈魂都儘皆交托給了蒙翼——該知足了吧!至少,女兒她會很安全。所以,即便是自己如今無法去見她一麵而就這般跟隨著鷫鸘一起死去,那也無所謂了的吧!反正,我是真的已經準備好了要離開這裡。“鷫鸘。你要是恨我,就殺了我吧——我知道我是個混蛋,不配你這樣的人愛戀我,但是,如果我可以死在你的手上,那也至少可以安慰你一下的吧。”他終究還是沒有問她,她究竟為何會來,會在這裡守著自己,她又究竟是否已經徹底地死去——問?如何敢呢?看到她身上那一圈朦朧的淒絕的白光,他的心就隻如刀絞。
“是嗎。”但是,他那身前的靜影卻依舊隻低垂著頭,似俯首看著他,卻又好像是悲傷自憐一般地耷拉著頭。“殺死你,來寬慰我?嗬嗬,輕颺啊輕颺,我是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糊塗——”她似微然地抬起了頭,隻有些悲愴地遙望起天邊似緋紅的雲霞,歎息,“你知道嗎,輕颺。”她那憂傷十足的表情分明就是告訴他她很有些失望,因為,他的答複竟是那般的淒迷,而顫人肺腑。“如果說前一刻我來是想要殺了你,想要親手懲戒你的背叛,但是現在,你還要這樣認為嗎?我會是這樣的人嗎?輕颺,你都已經落魄至此,我又怎麼還可以因為你一時的過錯而苛責於你呢?一直以來,你都不曾計較過我的離開,那我又怎麼可以……”
“鷫鸘!”該說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可是,自己明明受到懲罰,自己明明答應過你……“鷫鸘。”他壓低了聲音,有些感慨地靠上前去,停在了她身上那層光暈前五步的地方——當然,是白貓的五步。“鷫鸘。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儘管靠近了些許,可他卻仍舊是無法看清她那麵上完整的表情——身間幽亮的白光竟是將她的整張臉都隻囊括其中,讓人看不出分毫的異樣,除了聲音裡極切的哀傷,一並那炫動的晶瑩剔透折射著靜美光華的隱隱淚痕。
“你還……”他是想問她,她還可以回去,回到她的身體上安然地活過來嗎。但是,隻一開口,他就忍不禁僵在了那裡,換了句話,“你還能夠回來嗎?活在我的身邊,就如同往昔裡沒有爭戰沒有紛亂的時候那般——鷫鸘。你應該活著,和我在一起,好好地享受活著的樂趣和你應有的幸福。”
“活著。嗬嗬——”那白光裡顏色難分的女子終是苦澀地笑了出來,幾許惆悵,幾許悲歡,幽歎,“那麼,你又能夠告訴我,如今你活成這個樣子,你還能夠享受你所謂的幸福和快樂嗎?輕颺。我苦等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知道你的故事你的下落。可是你知道嗎,當我返回到這裡的時候,我卻隻
見到了你的屍首——我以為今生再也無法見到你了,我快瘋了,你知道嗎!可是,如今見到了,我們重逢了——可你就能夠認為,這就是我們之間所謂的幸福嗎?不,不是,不是這樣!”她卻是那般急切地喊了出來,分明就是在遏止著什麼,不肯叫人聽聞。——所以,你果然還是死了,所以,我們這真的,就是最後一次的見麵了嗎?你告訴我,以後,你又會去往哪裡,而我,又該去哪裡才能夠找到你的下落?是黃泉,是歸墟,還是……
“輕颺。”她幽幽地放低了聲音,頹然而悲愴難安。“我想念你,我懷念你,我一直都等待著你……可是,我終是不曾想到,你竟然早就已經死去……輕颺——你到底叫我又該如何是好……”她遲疑了一下,顏色突然便隻愈發的慘淡起來,淒聲,俯首,“你告訴我,你憎恨過他嗎?”
“恨?”蘊藏在白貓體內的殘魂卻是不明所以,隻有些蒼白地疑問道。
可是,他卻終究還是慶幸地看見那一道澄澈在白光幽亮裡的女子緩緩朝著前方邁出了一步,卻是連帶著那靜謐的白光輕緩地俯下身蹲在了他低矮的身體跟前。“輕颺。你說,你恨他嗎,我是說,我父親的兒子——”原來,說的竟是這個?“是他殺死了你。是他開始了你的悲劇——所以,你會憎恨他嗎?”
“當然不會。那些事情,都早已經過去。而且,這也無非隻是我命裡的劫數而已。”冥王卻是微笑,故作輕鬆。“鷫鸘。現在,那孩子他就和我的女兒……”
“女兒?”她卻是突然就淩厲起了些許肅殺一般的眼神,隻輕快地打斷了他,唇角之間微微地彎出了一條分明的細絲。“你是說,你當真還有一個女兒?”
“是……”兀地一個激靈,那地上的白貓就忍不禁隻一個寒噤,有所顫抖自己,終究還是說錯話,傷到她了麼?
“嘿嘿——”果然,那身前冷寂的白光之中,那一道也被襯得幽亮的女子魅影終是冷漠地笑了出來,癡狂,而決絕,厲聲高揚“我還以為你不打斷告訴我呢!我還以為你會一輩子欺瞞於我呢——輕颺。你說,是我對你當真太過放心,還是你自己太不小心太沒有定力了呢?哼哼,輕颺啊輕颺,你可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鎮定下來,想看在你已經死去的份上好好地和你一同離開這個塵世,再也不管這個世界的風雲變幻了。可是現在,可是現在!”
“哧——”
那是一記悲涼的哀聲。麵容扭曲,聲音嗚咽,卻仍舊是清晰地看見那白光裡的女子幽影麵色猙獰,憤然而癡狂地大笑著,隻給人一種傷感而悲涼的顏色,震痛人的心靈——鷫鸘,鷫鸘……恨她嗎?不恨。不過,是自己罪有應得的吧!可是,可是為什麼自己還要舍不得,為什麼自己還要遲疑,為什麼自己還要悲觀,不過是一條賤命,不過是用來償還以往情意的一刺而已,為什麼,自己還要替她難過?
“鷫鸘……”他多想像往常一樣溫柔地托起那張潔白而又悠靜的臉龐。可是現在,自己終是一隻短腿的肥貓而已。而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她已經化成了一縷淒絕的白光——那是她的幽魂,因為對自己還心存眷戀和惱羞之怒,所以她才會奮力地折返回這個世界和自己見上一麵——但是為什麼自己還是忍不住破壞了她臨彆之前好不容易才醞釀起來的所謂的“幸福感”呢?——鷫鸘,你帶我走吧!你讓我接下來所有的時光都依伴在你的身旁,供你驅使,供你差遣,永生不離,好不好?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可是,那身前的女子卻是癡癡地獰笑著,手裡直從他的頸下刺入咽喉的短刺還隻悠然地閃爍著淩厲的白光。而她,何時才能夠徹底放鬆?“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你為什麼還要提她,你為什麼就不能夠讓我安心地走——我是恨你,我恨你的移情彆戀,我恨你的始亂終棄,可是,輕颺!比起這些,我更加擔憂你呀!你知道嗎,我擔心你,我不願意看著你就這樣死在我兄弟的手上啊,你明白嗎——”她悲涼地留出左手,哽咽著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這樣分明臨近白晝的時光裡,那淒厲的女子卻還是冷寂地拔出了那樣的短刺,任由著鮮紅而略顯陰冷的血飛揚虛空,濺起一道絢爛的血虹,徹底地汙濁那千裡之遙用來探尋的一道琉璃玉鏡——苦情恨海,山巒之巔,那靜坐在寶座之間的女子卻是得意地大聲笑了出來,麵容分明妖邪——遲疑了許久,等待了許久,那一道女子的短刺終究還是刺入了他的心懷!“嘿嘿,嘿嘿……輕颺。我早就說過了,你不該背叛我的!你看到了吧,你曾經摯愛的女人,在她的心裡,她的親人,她的父親,她那不曾謀麵的兄弟,終究是比你來得要更為親近的!現在,你懂了吧!你天生就
不會有人真正地眷戀於你,除了那些要利用你的人!輕颺——”
手指,恨憎地攥緊起來,決絕的麵容之間也隻淒厲起某種淫邪的碧光。——執手百萬年那又怎樣。恨起來,也就是這般地不計前嫌!隻要他可以死,隻要他不會再來阻礙自己的密謀,隻要他會喚醒那久彆於世的溯源,管他下輩子會投生在哪裡投生為何物——看不到他支離破碎那又怎樣,看不見那一道冷厲的白光將他碎屍萬段那又如何!嘿嘿,等待了許久,遲疑了漫長,可我,到最後不還是等到了這一刻嗎,不還是看見她用短刺捅進了你的心窩麼!你還想活不成?哼——輕颺,我說,你就安然地帶著你最後的殘魂和她一並徹底地淹沒於這個世界的瀚海去吧!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永遠都不要我再看見你!
“輕颺。彆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識時務了吧!”她悠然地站起身來,緩緩地散去麵上猙獰而冷酷的表情,一邊卻是步履輕緩地落遝在地,離開了那柔軟的寶座,隻悠閒地舞動倩影,炫動在那寶座之下的山巔平台之上——那是分明的得意,那是傲然的慶賀。沒有人看那又怎樣,她早已習慣了孤芳自賞——所謂看客,不過是一幫在唇角流淌著口水淫邪汙穢蠢鈍愚昧的俗世凡人罷了!
“步餘馬於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複修吾初服。
“製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
“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遊目兮,將往觀乎四荒。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餘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
——有什麼,能夠比自己的一曲清歌舞鳳更能顫動人的心扉?又有什麼,能夠比你的死訊更能夠讓我眉飛色舞?
這一刻,那得意的碧婕夫人終是裙擺搖曳,肆意地舞弄著清靜的倩影。可是,她又哪裡知道,就在鏡子被朦朧之後的時光裡,一切,都顛覆了她的臆想和得意——
“你沒事吧。”一邊輕緩地上前說著,那素白的幽影也隻徐徐地淡去了身上柔白的光暈,化成那一道熟悉的靜影女子,安然托起了那一隻純白肥碩的白貓。
“這……”冥王輕颺不免驚愕。方才,自己不是明明已經被她……他癡癡地俯首,竭力地看了看自己的頸下完好,如初,沒有任何窟窿,或者血汙的痕跡。可是,方才的血,方才的……他不敢置信地朝著那地上本該為血所飛濺的白雪地上投去一眼是的,地上還有血,分明,一道痕跡。可是,自己——
“你沒事。”鷫鸘終於微然地笑了起來。“隻不過,是為了幫助你我避開某個人的監視而已。”
“你是說……”冥王卻是驚詫,試探著問,“碧婕夫人,浮華?”他難以置信,一邊卻是看著身前的故人安然地點了一下頭,不免隻更加淒涼起來。“可是……”如果是為了避開她的監視,那是否就意味著,浮華,她也是想著要我自己去死的?或者說,至少,不能夠和鷫鸘重新站在一起?對了,還有鷫鸘——
“你沒事吧?你放才……”
“我沒事。”鷫鸘卻是淡然微笑,低聲,“我好好地活著。如果,不是有人告訴我,一直都有人借助著某種力量監視著我,那恐怕我也不知道該用血才能夠避過她的監視——所以,在蟠龍之城的時候,你也一定看見我被人斬了下去吧!沒事,我沒死,我還好好地活著。不過,也正因為我還活著,所以我才會來到這邊。可我當真沒有想到,居然還能夠見到你。”
“你不怪我嗎,我是說……”他甚至都不敢開口了。
“當然。”女子的言辭和神色卻並沒有給他一個清晰的答複。“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我想你也應該明白。”鷫鸘隻微微凝起了眉宇,顏色冷清。“你曾經盟約的碧婕夫人,她一定是背著你有什麼陰謀盤算的——她絕不簡單,也絕對不是那樣一個可以安心在你的身旁和你假扮夫妻供你間諜的銅鈴夫人。但是,不管怎樣,現在她都一定認為你和我都已經死去了。所以,鑒於此,我們就有了時間也有了機會可以去達成我們的目標。”
“什麼意思?”
“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想去幫助他們。”她的顏色凝重,而輕巧地看著他幽碧的眼眸,柔聲淺語,“我是說,你的兄弟姐妹們。如今能夠拯救他們的,也就隻有我們這些不會被人繼續看在眼底的‘亡人’了。”
——所以,浮華,你果然是隱瞞我,騙了我一些事情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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