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之靈遊記！
「可是，你又知不知道呢？」青蒙卻似無可奈何地放低聲音，他走到一旁的樹下，乾脆就坐在了那沉寂千年的木椅上。「我是沒有資格說自己很了不起，我是沒有膽量去麵對那樣的訣彆時刻。我也承認，不論我說多少次，我都不可能輕易地改變你的心中念想。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明白，至少，你可以去放寬心結，不需要再糾纏於這些讓你覺得惡心的事情。」
「哼，你少自戀了。就算糾結於心，那也不是為了你。」她悲戚地看著他，難以置信一個人，如果他寧願承認彆人對他的種種辱罵，這代表什麼？這是否就是說，其實他當真是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於彼此，他是當真要訣彆於世，所以才會……可是，怎麼會！是他喚醒了古老的神祇，是他拯救了天下蒼生。可是老天爺……對呀！老天爺，它什麼時候公平過，又大方過呢……
「不是為我就最好。可是姑娘，你要知道，有些時候，不能因為自己覺得有些事情理所當然，就一定要看見那樣的故事發生——人和人不一樣。這個世界太過紛亂。你最想看到的事情，它不一定就會發生。而你所不想看到的，或許就是這人世間每天都在上演的是是非非。」
「嗬嗬。你現在就是放棄勸我了，對嗎？」苦聲一笑，心中何其惆悵如果你真是要訣彆於我，是要訣彆於這人間塵世，那你為什麼又不肯實話實說，非要人來猜？「青蒙。我一直想不通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將你看成是朋友。可是我現在總算明白了，其實你們，本就是生分的兩個人——他是高高在上的青蒙城主，卻早已為城而捐軀。而至於你呢——你又是誰？是，你是叫做青蒙，可你不過隻是碰巧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樣罷了。你不是他，你更不配是他！隻有他才是大英雄，隻有他才是可以肩負起所有的大英雄！不是你……」淚落兩行，又何嘗不心酸劇痛？
「可是你又明不明白，有些事情，縱使你再過心甘情願，也終究都沒有任何意義的。」
「我當然知道，就像現在這樣。——是我糊塗，所以才想讓你回去頂替那死去的青蒙城主。可我現在總算看明白了，你們，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既然是兩個人，那就沒有必要讓你去偽裝成他——青蒙已死，煙朧姐姐遲早也可以正式繼承城主之位。到那個時候，就沒有人會再記得他，也沒有人會想著這世上還曾有過一個人可以和他們的大英雄城主同名同姓。唯一不值得的，也就隻有孤單的姐姐一人罷了。」
如果你死了，如果你隻剩下最後的一口氣來訣彆塵世，那你為何還要害得我這麼苦？
「我很抱歉。」
「誰稀罕你的道歉呢。你又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她悲切地哭出了聲，卻還是故作鎮定地緩緩訴說，最後訣彆。「你沒有，你不是他。你隻是你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黎民百姓，一個，不曾歸屬於任何城池和國家
的流浪漢罷了。你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的心好痛，我的心真的好痛！天下間，所有人都會以為你還活著，可是，就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其實早就已經死去。你不過隻是留下了最後的一口氣來交代身後事……如果，我們不曾是所謂的朋友，知己，那麼今日，你所要訣彆的人，又是誰？還是說，那決戰完畢的一刻，其實你就已經徹底死去，命殞身亡，魂飛魄散？
「以前我一直在想，有些事情，為什麼非要變得那麼複雜不可。可是我後來明白，不是老百姓願意過複雜的人生，而是因為那些被上天賦予了大力量大智慧的人非要將這世間格局所紊亂。明明很簡單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最終卻還是要鬨到不可開交你死我活不可。——你也一樣，可惡到底。」你明明都要死了，卻還是這樣不肯和我說實話！而你的靈力，又還能夠支撐多久？
「如果你能這樣想我，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兩個人，嗬嗬，是的，的確隻是兩個人。青蒙，他是偉岸的英雄，為城而捐軀。而我，就隻是個人渣而已。還好你看清了這一切，沒有被我所蒙騙——不過很可惜，我們以後都不能再成為朋友，不能再一起好好說話了。」青蒙粲然一笑，幽幽，「既然如此，用你們那兒的說法，那不如就此相忘於江湖吧！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與我再無關，我與你亦無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此白頭到老，至死不相往來。」
「青蒙，青蒙……」顫栗著身子，女子終究無法支撐，隻悲泣著跌坐在地，淚落如珠。「嗬嗬，嗬嗬嗬嗬——你也配說這樣的話！這種話應該留給我來說才對！」
「你知道，我——不，我是說，你們的城主，青蒙他留給城主夫人的字條上，寫的是什麼話嗎？」
「我怎麼會知道。」霖兒如實作答。
「隻有四個字。」
「什麼？」
霖兒但隻疑聲。而那方幽影終是隻微微然昂起頭顱，靜默地遙看了一下遠方的雲穹夜空，久久幽聲「他說，『江湖再見』。——如果彼此有緣，那以後一定就還有機會可以再見。可若是有緣，那麼如今，就好好地將對方記在心間——我們的秘密，我們的故事，我們的朋友，終究，都隻有在我們年邁步向末日的時候才能夠知道，我們今生都記住了誰。」
「青蒙……」不免地，霖兒早已哭成淚人，再沒有力氣與之訣彆。可是，那般的人卻終究隻繼續幽聲，緩緩悵然——
「我真的很羨慕他，青蒙。一輩子，他都是一個天大的好人。所有人都會記得他的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大英雄——他拯救了天下，他拯救了萬民，他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還包括那些無辜者的亡靈。他值得人敬重，永生不忘。」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耿耿於懷。你知道是什麼嗎？」
「嗚——」霖兒搖著頭，卻是半個字都難以吞吐清楚。
「那就是關於你的名字——一直以來，我都隻將你喚作姑娘。後來又自作主張，喚你做藍靛，喚你做夫人，卻都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強加於你。我真的很抱歉，不，我是說他，是你們的城主青蒙。是他在離彆之前，叫我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都到了這個時候，為什麼你還是要讓我如此難過？
「那，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想，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是他畢生的遺憾。可是，從今彆後，我們就不能再見了。那麼，你能夠讓我不至於像他那樣，留下這個遺憾嗎？」
「我叫霖兒，雨露甘霖的那個霖兒。」她極力地維持著鎮定，隱隱，卻終是已經看著那身前的幽影身間緩緩漾起了些許白色浮光。——原來，儘頭說來就來！不……
「霖兒，霖兒……是個好名字，和你很像。像是夜裡的風，從天上帶下來的雲彩，化成了山間的雨露和甘霖——你可以滋潤大地，你可以撫平傷痕，你可以灌溉蒼生，你可以保佑所有的生靈永享寧和。」
「謝謝。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可以永遠……」
「如果有朝一日，我們還可以重逢，是不是，我們永遠，都不能再是朋……」
最後的字眼，遺落在哪裡？為什麼他不再說話，為什麼那靜謐的幽影散放著銀白的光！它們靜謐悠然，隨風搖曳，像是這夜風裡的雨露，像是被吹送起來的點點星輝——你舍得我們嗎，你舍得這全天下嗎！你為什麼從頭到尾都不肯說一句你要走，你為什麼從頭到尾，都不肯說一句你的真實去向……
我知道你是城主，我知道你了不得，我知道你不能讓任何人失去希望。可是現在，我們已經不在鑾化城，我們已經不在那個地方，我們都已經看不見任何的外人，可你為什麼，連一句「再見」都不肯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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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啦！那個人怎麼了？」相思一陣驚詫，惶惶難安。
可是，一旁的悼靈終是抬起手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他走了過去，輕然地靠在她的身旁，俯身臨近，幽幽然道「如果你想哭，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靠一會兒。」
「他死了，他死了，悼靈！他死了……」眼淚飛揚。到最後，終究隻有這般的清淚和無儘的苦澀還能夠叫人記得你曾經的存在麼，青蒙？
「我知道。沒關係。下輩子，他一定是個，更了不起的英雄。」
◇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軾，《蝶戀花·春景》，又名《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