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之靈遊記!
「青龍……」看著他悲切的模樣,棠梨的心腸也隻不禁淒然地傷感起來他為何不責備自己?不——自己也並不期望這樣的結果不是嗎?看著他,我就是想要他憤怒,想要他明白,如今在他身邊,能夠存在的,就隻有我一個!其他人,最多也隻能是回憶,回憶,僅此而已!
「青龍,你彆太難過了。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所能夠決定的。既然無從改變,那還不如好好地去麵對將來——你要逆天,你還要改變你的結局,你要淩駕於眾神之上!——青龍,我知道現在你不想割舍她們,也不能遺忘她們。可是正因為不能忘記,所以你就要更好地保全自己,永遠地記住她們。不論她們如今置身何地,亦不論她們的幽魂已經飄至何處,可隻要你還能夠記得他們,不忘記,那麼她們,一定還是你記憶中最絢爛的花朵!相信我,今日的離彆,隻會注定來日你們必定的相見,青龍……」
一個人的心思,究竟要背離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夠讓她如此的口蜜腹劍?明明看著那些女子的名字心中冷笑,可麵容之間,卻終究還是百般勸誡,仿佛普天之下,當真就隻有她一個人才能夠撫平他的悲傷,喚回他的理智。
可是,如今的時候,她縱使千嬌百媚,卻終究還是不能強行阻斷他的記憶浮沉。不過,她還是讓他放低了聲音,雖然還隻孤寂地抱著頭,顫悸地往後退出一步,可是那般的人,終究還是沒有再如之前那般嘶聲呐喊了。此刻,他倚靠著身後牆壁,放緩聲音,淒然而無聲地悲涼訴泣著,久久不與人言——沒有了肉眼,流不出晶瑩剃頭的淚花,可是在那靈魂深處,在那冰涼徹骨的心海冰原之中,卻終究還有無儘厚重的冰山迅疾地撲襲而來,連帶著無儘的涼意壓迫著人的心緒陷入死寂的淒涼之中。
棠梨不曾看見,在那心海之下,那翻騰起來的浪潮之中,徐徐,映亮了她往昔的身影和斑駁淺笑——那個人,便是他記起的翩廻。
◇
那一年的雪,極其的柔白。輕緩地飄蕩,連帶著風裡都盛滿了屬於她的幽香。
那時節,他懷抱著她,從曠大的蒙山之中走出哀淒的絕望世界。她在黑暗中沉吟,她在他的胸懷裡苦苦喑咽。明知道痛,明知道難忍,可那個時候,翩廻卻還是極力地佯作微笑,沒有露出絲毫讓人擔憂的神色。
「巽風。」她在暖懷裡安心地倚靠著他還算堅實的胸膛,淺語低聲。「放我下來吧——你抱了太久,應該也累了。不如我們歇息一陣,彆累著你才好。」
「沒關係。」看似年少的巽風安然一笑,寬慰,「我還抱得起你——就算你重達千斤,可我也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凡人不是嗎?」說著,他卻又是凝神地朝著那西天遠處的雪山之域遠遠遙看了一眼,輕緩,「不過,我應該要送你回家。還有你的眼睛,我也應該……」
「我明白。眼睛,眼睛的確很重要。可是……」翩廻微然一笑,卻似不以為意。「弑神之眼已經無用。就算你有能力,我也不可能再讓那樣的眼睛發光發亮了——巽風。我知道沒有眼睛不方便,可是如今,既然有你在我身旁,那我就真的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再需要了。」
「可我還是擔心——」巽風報之一笑,似逗她道,「我說句實話,你沒有眼睛,那你不就永遠都看不見我了嗎?再說了,以前的我,也曾失去過眼睛。可你知道,現在的我眼睛依在——雖然比不了往常,但是最起碼,我還能夠將你看在眼底!這樣,不好麼——」
「巽風……」那個時候,你想呼喚的,應該是「逡巡」兩個字才對吧!
翩廻憂傷地抬起手,在他的懷抱裡慢悠悠地抬高,觸及他的麵龐,輕柔地撫摸著他的眼角,久久不願離開。「巽風……我怎麼會不想看見你呢!可是,我已經沒有了眼睛。如果要重新明亮雙眼,那也一定需要一對嶄新的眼珠用來替換才行——巽風!不要,不要因為我……」
「沒關係。」巽風依舊安然,打斷,「這世上有一種猛禽。它們不懼嚴寒,終日都隻在冰冷的雪域儘頭肆意飛舞。而且,它們的眼睛不會懼怕任何刺眼的光華。你知道嗎,我現在的眼睛,也是從它們身上替換而來的。雖然不及當年的眼睛好用,但是起碼,也能夠防備彆人的侵襲和暗算攻擊了。」
「巽風……」隻是,懷抱中的人,終是更加擔憂他所曾受過的苦難。「你的眼睛也……巽風!天賜我一對,苦難亦成雙。我原本以為,後來的你會過得安生。可是沒想到,原來老天爺他竟從來都不肯善待你我!」
「翩廻,彆怕!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以後,不管如何,我們都不會再麵臨這般的艱難險境了——那麼,你要去獲得一雙眼睛,要重新看見這塵世
,看見我的容貌嗎?」
那一年的雪,靜默地飄飛在自己的身邊。懷裡的輕聲清唱著古老的歌謠,不斷地回響在自己的耳際。他不能忘,也不該忘——那是一個名叫翩廻的女子,那是她苦苦守候一千萬年才能確定的前世今生!
可是啊,青龍,執子之手,為何卻要放開,為何甘心將她置於不顧——就因為你不滿這個塵世約束你的行蹤,就因為你不忿有人羈絆著你的成長,就因為你在那茫茫人海中遇見了青鳥所轉世的霾晦麼?
如果那一年沒有他的出現,如果他從不曾靈魂殘破,那麼青龍,你還會想著要向他複仇,還會想著要暗算於他,甚至不惜,還要挑起那整片大地之上的生靈都與之為敵嗎?可是,你又知不知道,霾晦他是青鳥,可同時,他也是亙古的蒙翼神祇!不論時光流逝多少年,亦不論他的靈魂又如何殘破,上天,終究還是會站在他的那一邊——你,從頭到尾都不會有任何勝算哪!
可是,那時節,終究還是隱隱不忿,利欲熏心,就是想要戰勝他,逆天而行,就是想要他也嘗一嘗被人活生生剜掉雙眼的痛楚,所以自己才不惜以眾生作為代價,用無儘的鮮血和惡靈來詛咒他的靈魂備受煎熬——你本以為你會贏,你本以為那樣的人不可能成為你的對手。可是你知道嗎?那一場戰鬥,不單你沒有成功,反而,你還再一次被他活生生剜掉了眼睛,你還讓翩廻也與你生分!
因為你要成魔,因為你不願臣服蒼天,所以你走的每一步,都隻能夠異常艱辛!你拋卻所有,遺忘天下,你將心痛的翩廻也一並舍棄,你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你也不再如當年初見她時那般怦然心動,你要忘了她,由著她帶著霾晦離開,你不願再與她,與他們有任何交集。你寧可投入那黑暗的太古之門,屈尊於那一股股邪惡卻又妖異的力量,你都不肯再執起她的手……
你以為你可以逆天,你以為你可以再次擊敗他。可是你才知道,你不會是他的對手,永遠都不會是——從一開始,青鳥,霾晦,甚至於後來的悼靈,他們都有著比你更為尊貴的身份和地位!天下蒼生,都隻記得那樣的天之驕子,而你青龍,巽風,又是什麼,到底又從何而來——誰知道,誰又會在意呢?
「翩廻。我知道你那時候是對我絕望了,所以,你才不願意和我一步步繼續走下來吧——嗬嗬,從我們初見之時,你不肯靠近我就是應該的。我不管你是不是遠古的神祇,我也不想知道我和那所謂的破劫神祇有何關聯,總之,我知道,你不再是我的翩廻,從我們分道揚鑣那一天起,不,應該說,從我們邂逅的那一天起,我們注定就隻是犯了一場錯的人。到如今,夢醒了,也是時候將你放下了——」
那一年的雪,憂傷,而慘白。我不會遺忘你的仁慈和善良,我不會忘記你連一隻飛鳥的性命都不會傷痛——從一開始,我就注定會墮落為魔,而你,高高在上,是我永遠都不可企及的神仙人物。既然終究是要分開,那不如,後會無期吧!從今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還是尊貴的亙古神祇,你還有逡巡在守護。而我,如今,除了身邊最後的棠梨,就再無所依!
「我不會再記得你了,翩廻。當然,還有其它的人——我不是你們要等的那個人。我不是,當年,那個高高在上,萬人景仰的破劫神祇!我,就隻是青龍,就隻是被上天所摒棄而一直都想要逆天而行的青龍聖使!」
◇
「棠梨。回答我——」漆黑之中,聲音冷厲而陰沉。隻不禁叫那憂心忡忡的棠梨更是一陣惶然。可細看之時,卻終究又聽著那般的人繼續冷語,渾身寒光凜冽。「破劫,我從來都不是他,對嗎?」
「是。」遲疑著,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可棠梨終究還是不可能就此戳穿自己的謊言。
「那麼,如果我說上天從一開始就厭惡著我的存在,就想著要讓我沉溺於黑暗之中,那你認為,我這樣的猜測,會有可能性嗎?」青龍不曾回首,亦不曾與之相對。可是,那冷然的麵容之間,那寂然的麵具之上,一雙幻眼卻依舊華光熠熠,清輝搖曳,讓人更是摸不著頭腦。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以我相信——」
「我當然知道。哼——」棠梨安定訴說,可誰曾想,青龍卻是打斷,冷笑。「天地不仁,有凡人非說,這是在彰顯上天的公允。可是,真的公平嗎?如果公平,那為什麼有的人天生就高高在上,終日錦衣華服,珍饈佳釀,永生無難?而有的人,卻是要曆儘千難萬險卻竟是奈何一日溫飽和片刻滿足都難以成全?如果命運真是掌握在每個人自己的手上,那麼,為何老天不讓每個人的出生一樣,天資一樣,靈魂一樣,閱曆一樣——不公平。從
一開始,就有了善與惡,黑與白的差彆。所以命運,自然無疑,也就會分好的,壞的,沒有相同。」
「青龍。」他越是那般陰沉地說著,棠梨就隻不禁愈發遲疑,擔憂忐忑。「你到底想要說什麼?你不要嚇我。你是不是……不!我知道翩廻的事情不可逆轉,我也知道我不應該那麼多嘴。可是,我是真的擔心將來有一天會有有心人要利用這件事情來傷害你,所以我才提早……」她是那般的驚惶,卻竟像是生生回到了當年自己給破劫惹大麻煩的年代,難以寬心。
可是,那般的人終是隻冷然開口,依舊冰寒「不關你的事。」當淫邪的雪神之力也隻一點一點滲入他的心脈,這般的人,即便沒有她的言辭挑撥,終究,也隻會在黑暗的路上越走越遠!「我隻是想說,既然上天注定隻給了我一條黑暗的路,那麼如今,我不妨就順承天意,慢慢地走下去——如果地獄是有儘頭的,那我相信,打破地獄之門,我還能夠繼續往下,永生不達深淵儘頭!」
「青龍……」到底,這是怎麼了?是自己激得太過分了,還是他心魂之中那黑暗的力量和情愫突然間就侵蝕了他的心智?不得已,棠梨終是佯不作聲,站在原地,極力地朝著他的幽魂之中感應過去——
漆黑的心臟,在冰冷中跳動。斑駁的雪域,冰封起千裡的海岸。落雪紛飛,顫人心腸,卻竟是那般的陰冷,即便依舊光明無儘,卻終究半分暖意都不能讓人感應。——為什麼雪是白的?如果是黑暗的,如果是匹配著它的陰冷,豈不是會叫人敬而遠之,永遠都不敢輕觸?可是,如今,他的心中,冰封起了所有的風帆,再沒有半分餘地可以供人溫暖……
不是雪神的力量,是他自主的意識!可是,青龍,你這般到底是怎麼了?如果你悲戚,如果你怨我,那你不妨直言。你恨我惱我,開口罵我打我,我都不會介意,隻是你何苦,要讓自己的心變得那樣淒冷,那樣的哀傷而絕望?
◇
可是,一瞬之餘,那人二話不說便隻邁開步伐,朝著前方輕然踏去。「棠梨。你說的對!不論如何,傷過我們的人,就不應該要寬恕他們的種種罪惡!即便是執起赤楓之舞的少年已經不在此地,可是,當年偷盜赤楓之舞並暗中轉換的人,他都應該得到報應!還有,那些留守在此的冥王軍團,當年,他們,他們的先祖一樣都生生迫害於我——我是冥王右將軍,可是在他們那些耽於謀算的人心之中,北玄集界才是我真正的葬身之地!他們,既然從不曾想要憐惜我的性命,那我如今又何須再百般眷顧?往世一去,如今的青龍就隻是單薄的青龍,再不是冥王座下之人,再不是當年那個任人宰割不予還手的儒雅文將軍!——他們做過什麼,是時候,要他們付出代價了!」陰沉,終是步入了幽深的冷寂和黑暗之中。
可是,那身後被留下的人,那惶然不知所措的人卻終究還是不太明白,驚詫道「青龍。你是說你想要……」忖思著,卻終究還是不敢造次。如今,即便是她棠梨,卻都有些不敢冒犯——天生的霸氣,天生的王者。如果你當真還可以變成那樣的人,也不枉我如今站在你的身後。我知道,你還是破劫,獨一無二萬人景仰卻又絲毫不曾將世人看入眼底的神!——這個世界,對你而言,不過就隻是一座廢墟之城!而我能夠做的,就是承載著你的夢想,讓這塵世和蒼生都變成你今生的踏腳石——隻是,我不免擔心,這樣的決意,究竟是你做的判斷,還是旁人……
「帶我過去——就算我無法聚起靈氣,可是瞬步,我還是可以施展的。所謂劍技,我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再者,即便這些都無法應對於他們,可我的手上,還有著數之不儘的法寶器具——想要複仇,那就拿他們先試煉試煉,看看我,到底可以狠心到什麼程度!」
他的聲音寒冷。可是即便寒冷,卻也聽不出任何剛硬的力道。然,也正是這般看似柔軟平靜的句子之下,卻終究還是分明搖曳起了陣陣不熄的仇怨和殺意——君願成魔,不吝隱藏蹤跡,卻終究不會予人半分生路!
「好的。我帶你去——離開這裡,前往蒙山,涉過清幽澗,我們就可以抵達那蒙山中北部的死靈之城。他們之中,應該沒有人能夠是你的對手。不過,也還是得小心那彌月九章曲。畢竟,他們都曾到過人世。如果有什麼寶具曾隨身攜帶,那也應該會如赤楓之舞一樣,吸納起了靈氣的。」
「無妨。恁他千軍壓陣,卻也不過蠅頭攢動。人數再多,無非也隻是平添傷亡罷了!無須在意。」
踏步,離去。而渾身,那妖異起殺伐之氣的人,還能是自己可以好生掌控的青龍嗎?
——青龍!我是棠梨。而你,如今又變成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