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再也無法離開,隻能夠在這山林小鎮,受著煎熬,受著苦楚,直到最後,兵臨城下……」
「可是出鏡……」終究,還是不能完全置信。「我記得,在幻影中的他,表現得不是很像一個普通人嗎?」可是,那方才,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又是誰呢?
隻是,那老夫終是苦笑,歎息,「那你以為,他會是個怎樣的人呢?幻影,那不過都隻是他的獨角戲罷了——征服了劍神宮,沉寂許多時候,再度重現人間的他,的確像是脫胎換骨。隻是人心本惡,無論他如何變化,到最終,都隻會露出他的青麵獠牙!」
出鏡啊出鏡!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麼?許久以前,你就已經化身為魔。可是最終的你,卻為何會露出那樣甘甜的微笑?到底,是我看錯,還是你太會演戲,迷惑了我,也蠱惑了這塵世間所有無辜的人?隻是,那樣一個看似安然的少年郎君,如今,卻竟然隻冷漠無情地宛若妖媚。你說,你到底有多恨,不肯放過旁人,亦不想著要解脫自己?
「若不是曾經親見過他的模樣,隻怕後來遇上的他,都會被人認為是個好人。隻是不曾想,那樣麵似心善之人,卻終究也隻冷酷無情。而他想要的,也並不隻是我的煙夕。」
「不是煙夕,那又會是什麼?在他心上,若是要報複,早就應該將你們所有人都殺死——不對!」心念幽幽,終是叫人愴然止住,驚聲。「他留下你們的性命。而其中的關鍵,就隻在於若澧!薛若澧,他到底是誰?他不應該隻是個大夫,更應該還有著其他的身份,乃至於足夠激起出鏡憎恨和厭惡的身份!而這樣的人,能夠擔當起的身份,應該就隻有明昭,隻有明昭才配他如此怨憎不是嗎!所以,薛若澧他……」
「他不會是師傅。」隻是,那老人家終是輕聲,闔眼,而漠然歎息。「他也不會
是師傅所刻意留在此地用來監視他的人。出鏡,他應該不隻是一個簡單的容器。或許,早在他離開束縛之時,就已經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吧。」
「另外的人?為什麼這麼說?」
「若澧逃開,闖入了霧杳林。可是這麼多年來,出鏡一直都認為他還活著。你覺得,他為什麼要這樣說?是為了奴役我們,還是他本就知道薛若澧的真實身份?」有些事情,不是不曾遙想。隻是,即便是想得再多,卻也終究無法證實——霧杳林,淵夢城。那些地方,終是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去到的地方吧!
「或許,若澧並不是普通人。可是,他不是普通人,又能是誰?而出鏡,他也不離開親自去找——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在那森林之中,當真就隻有薛若澧才能夠活下來嗎?」怎能相信!可是,若非如此,還有什麼能夠證明薛若澧他可以從容地活到現在,平安無事?
「誰知道呢。」老翁卻是苦笑一聲,緩緩又隻站直起身,悲歎。「姑娘。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我三言兩語就能夠主宰決定的。出鏡在此等候了太多年,既然他從未著急,你我這般的甕中棋子,又何必要自尋煩惱呢。」
「可是——」霖兒終是不忍,猶疑。「您的女兒,還在他手上,不是嗎?」
隻是,老漢微微一笑,冷聲,「我都不能奈她何,何況出鏡。我那女兒,其實脾氣很倔強的。隻要是她認定的東西,誰要,都不能奪走,隻要是她不要的東西,誰送給她,最後都會被扔掉。她太固執,也不知道隻有忍耐,才能保護自己周全。」
魯莽,自大,是所有人都會擁有的性質。沒有人,會甘願一生被人傾軋——出鏡尚且反抗,又何況其他的凡塵世人。
隻是,如今的時候,霖兒終是更加憂傷,情不自禁。
薛若澧的身份成謎。幫助出鏡逃離封禁的元凶也不得而知。可這兩件事情,若是交纏在一起,是不是就該有新的結論?可是,薛若澧,他會是曾經的幫凶麼?若是,為何要殺他。若不是,那他們之間,當真就隻是因為煙夕存在的關係麼?
不會,不該如此!出鏡,他根本不懂情!雖然不知道他在明昭的地方學到了什麼,可若論及人世情事,隻怕他一定不懂——書籍,能給人帶來生活以外的享受。可是旁人的故事,終究無法完全套用在自己身上。況且,明昭見到繾綣師姐的時候,是在離開這裡之後。所以,以他那樣劍神的身份,又能夠傳授出鏡什麼樣七情六欲的事情?倒不如說,是出鏡自己想要證明,他也懂得人間情愛吧。
隻可惜,自以為懂得,卻終究還是自導自演的一場鬨劇。若不是牽連到煙夕,若不是因為他是那八個字中的出鏡,有誰會要管他,有誰會想要查他——隻是,出鏡……你到底,還想要乾什麼呢?
可是,還不待她心中有所結案,那身側的人終又是緩緩低聲,壓抑道,「姑娘。有個問題,我想問你。」
「請說。」
「你們當真,有想過要去南邊嗎?」
「……」如此,霖兒終是停息,沒有直接答複這樣的老倌,若說要相信,自可以信。可若是牽扯到南下的目的,霖兒就不得不多加小心了。
隻是,那般的老翁終是微然,歎息,「其實不管你們去不去,煙夕的事情,都不該由你們來插手。況且,南方霧杳林那麼龐大。不是你們輕易就可以抵達其中的淵夢城,也不可能很輕鬆就找回薛若澧的。」
「老人家。在你心中,出鏡,他會殺死你的女兒嗎?」
然而,那老人雖然有所一怔,卻終究還是緩緩悠然,「殺不殺,又豈是我所能猜到的呢。隻是我知道,不論他是否動手,我都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我們,都早已不再稀罕自己的性命——若是能夠解脫,隻怕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若是你們皆亡,那劍神宮,那你師傅的心血,豈不都……」
「嗬嗬……」苦聲,終是悲涼陣陣。「師傅早已離去,也不能歸來。這裡的生息,無論演變怎樣,師傅,他都不會知道的。」
「就因為他不知道,所以你就要放棄了嗎?」隱隱之間,終是有所苛責口吻泛起。「你女兒,就算她陷入出鏡魔手,卻終究一刻都不肯輕易罷休。可是你,為何就沒有這樣的性子?你們,在魔劍的奴役之下,難道連最後的血性都要徹底喪失嗎!」
因為是人,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們才會有感情,才會氣血膨脹,頭腦發熱。我們會衝動,我們會爆發。可是在項間利劍的奴役下,我們,就應該要放棄掙紮,隨波逐流嗎?
「劍神,明昭——他所留給你們的,除了那樣宏偉的劍神宮殿,難道就隻剩下這一條無所謂的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