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青龍——”棠梨轉側過身,凝神地朝他看來,軟語輕聲。“我們,還要下去麼?如果,這裡當真可以通往另外的地方,如果,這一池湖水,不單隻牽連著人世和幽冥,那麼我們,如此一去,或許當真就可以抵達曾經戰火紛飛的年代和失落的人間大地。”
探秘,會是人心中好奇心理最為強勢的表現。而冒險,則是人心中最勇敢無畏的衝鋒戰績。
“當然。”青龍凝聲鄭重,一邊還隻輕然地朝她探出手,緊緊地牽在一起。“你我一同下去。不論結果如何,我想,我們都不會後悔。”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他知道她心底的那股衝動是為那般“同生共死”,何嘗不是每一個少女心中對愛情最偉大的憧憬!所以,他甘願為她!
“破劫……”她歎息著看著他,眼底瞬間便蒙上了一層淚痕有些事,我一直都想做。有些事,即便你不願意,可我還是要去體驗一次。
曾經的曾經,那永恒失落破劫身影的少女,那一個永遠都留在這塵世孤寂的天女微影——她總想和他一起浪跡江湖,她總想陪他一起走遍天涯,她總想隨他一起共赴斷頭台。可是啊可是——曾經的曾經,那樣的神明,不會允許她的少女情懷澎湃胸中。
棠梨思忖著,下定了決定,也揚起了微笑。她執起他的手,媚然地笑著,一如當年,一如往昔,她隨著他,緩緩地抬高腳步,一步縱身,徑直朝著那曠大湖泊的中心遊蕩而去——在那裡,封存著往世的神祇,而在那裡,也封禁著你我永遠都不曾共同經曆的人間
歲月。
“破劫。”
她在心底默默地說。
“若是後來,你看到這樣不爭氣的我,是會嘲笑,還是憐惜。”
“我知道,你的眼裡容不下這樣的兒女情長,我也知道我不該,不甘。可是,你我都要承認,我與你本就不同。”
“我,就隻是一個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少女而已——我曾記得,我叫做筱姌,你叫做破劫。我曾記得,你在那個世界執起了我的手。”
可是啊,很多年後我才知道,你我之間,除卻那一次,就再沒有讓我怦然心動的牽手了。我沉淪,我陷落。我甘願,卻也默默悲戚。隻是你,卻永遠都不會將我放在心間,更彆說,同生共死,共赴黃泉!
¤
“噗通——”兩個近乎重疊的聲響漸起在這虛空之中。那一道蒼藍和一襲碧影終都隻齊齊地落入湖心,朝著下方賣力地遊蕩而去。
未來在何方?
未來,就在彼此眼底所能看見的希翼之中。那裡,誰在笑?
◇
濃厚的白,徹底混淆人的視線。
她再也看不清——當然,那精明的感知力也受到了局限。曾經的溯源,和往日的破劫,就算同為燭陽之神,卻終究彼此術業有專攻,各自所精通的天賦迥異。前者,擅控白靈,後者,擅控靈氣。隻是,這似黏稠的湖泊之中,終究難以讓人感應到自由的遊蕩靈氣。相反,這樣的地方,卻是迷漫著無儘的白靈——或生,或死。但是無疑,它們都隻服從於溯源一人。那樣的力量,足以讓人憋得窒息。
“青龍,青龍……”她有些慌亂,卻還是得故作鎮定。
不過,那一手相牽的人倒是安定許多。青龍微然淺笑,半點驚惶都不曾泛起。“彆怕。再恐懼的地方,破劫也會在青兒的身旁。”他知道他沒有說錯。如今的時刻,所有她想要完成的事情,都是破劫,曾經虧欠她的。
“青龍……”隻是,棠梨終是哽咽,心愧難安。“你不必,其實你不必的……”
“怎麼?好心,也不願意接受嗎?還是覺得,我不配?”
“不,不是……”該如此勸阻,又怎能甘願阻止!好不容易,才換來這樣的輕聲軟語——是啊,這個人並不是完全的他。可是自己知道,隻有這樣的他,才會讓自己幸福地享受曾經所不曾得到的種種溫暖情懷。隻有他,才會將自己,當成破劫的清音看!
“青龍,我……”
她想要說什麼。隻是,那旁人一聲淺笑,輕巧之間,便叫她忘了自己的幽幽心緒。
“我們,還是先去找到那個叫做‘鬱非’的孩子吧。”
“好的。”她知道,有一種心情,自己稍稍體驗一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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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大的白晝,迷漫著整個世界。哪裡是儘頭,哪裡可以找到出口,又有哪裡可以讓人找到那曾經的鬱非神祇——沒人知道,隻能夠緩緩移步,顛沛流離。
棠梨搖曳著自己的臂膀,她在儘力地探詢,感知,哪怕希望渺茫,卻也終究不能放鬆——曾經的神,和這樣的力量都來源於燭陽之睛。所以,身為破劫力量繼承者的棠梨,她責無旁貸,一定要安全地找到那樣的力量出口——在深處,一個被封禁許久的少年神祇但隻安然靜默地沉寂在遠方的儘頭。而如今,就隻有自己,隻有青龍,才能徹底喚醒那樣的少年神!
“鬱非,鬱非……”
她在波海中呼嘯,她在浮沉中驚聲。她賣力地奮戰於溯源的力量,她祈禱著自己可以突破這樣的束縛。
而漸漸地,身影跌宕,依舊,在這深邃的白海之中浮沉著自己微弱的身軀。她極力地看著,遠方,似乎依稀顫起了幾許朦朧幽影。
“那是什麼!”
一聲驚悸,青龍知道,以她的能耐,當真是感應到了什麼。
“在那邊——那邊,應該就是海底的山!”
朦朧的幽影連綿起伏,似渾黑一般的山麓壯闊在白淨的蒼茫海下。這樣的地方,不隻是她一個人前來。曾經的明誠來過,當日的歲正也曾踏至。而如今,終於輪到了她,一並她所帶來的破劫,青龍。
◇
悠遠的山,漸近。
曠大的海,也但隻靜謐。
棠梨俯身看下,卻是見著那腳下的地域沉寂著無數的乳白珠子,一粒一粒,細如塵沙——可是她知道,因為依舊隔得深遠,所以那本該如雞蛋大小的珠子如今看來都僅隻如此。
“沒想到,這海底到處,都是她的珠子!”那樣的神,到底在此留下了多少的眼淚,才會鑄就這般的淚海清池,滿地浮珠?
“棠梨,彆擔心。”說著,青龍還隻更加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
她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自己,就算心情低落,卻也終究還是你身旁的棠梨呀——就算替她悲哀,棠梨也懂得分寸的。
她淺淺地報之一笑,帶著他,儘力地朝著那遠山的地方搖曳過去。
“青龍。你說,我們之中,誰才有幸喚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