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棠梨凝淚地看著，隻知道就在這樣的苛責之中，他竟是無所顧忌輕揉起了自己的腳踝。“以後，再不會了。”這樣的人，是否說，他對你苛責，對你生氣，才是在表達他對你的關切之心？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她努力地克製著自己，不能讓自己淚花四濺——不然，他一定會尷尬的。
“我還好說。隻是你不能動，我們就隻能夠在這裡再耽擱幾天了。”他一臉平靜，終於不再慍怒，好像，隻說著一件極平常的事情。
“我可以忍受得了。等到了外麵，或者，隻要離開這片禁錮人靈氣流動的地方，我一切都能夠瞬間康複的。”她不想欠他，拖累他。可是他，卻隻愈發地說著這種不分輕重的話——到底，是該安心享受，還是要徹底斬斷情絲？她知道，心在陷落，無法自拔。
“我不是說這個。我隻是突然覺得，既然我們有幸來到這個地方，那不妨就趁著這個時間好好感悟一下這裡的景色，和風土人情。”
“風土人情？”棠梨不免訝異。“這裡，除了你我，除了鬱非……”
回眸，驚訝。她原本還在想，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下一瞬，她就忍不住停住聲息，不再言語。
——因為，她已經看見了。
◇
“嗷——”
振聾發聵，轟鳴灌耳。大地在顫栗，蓮花在破碎。無儘的鋒芒逐漸消散在通透的黑暗之中。隻是，它依舊沉寂在地麵之間，似乎偶爾才搖動身軀，慢悠悠地發出一陣聲響——但，看樣子，它似乎並不是蓄意要破壞的。這樣震耳欲聾的聲音，已是它竭力克製之後的低聲。
“那是什麼？”棠梨驚惶著麵色，微微地側著頭，難以置信。“好像，是一條蟄伏的巨龍？”可若是活著的巨龍，那為何方才一直都不曾感應到它其中蘊藏的生命力量？
“巨龍？”看不見，青龍也隻好任她訴說。“是怎樣的巨龍，還是說，我們剛才所闖入的地方，就是它的身軀？”
“應該是吧。”昂首凝望，龍身早有異動。而短短瞬間，那一方剛才介入其中跪拜等候的洞穴，如今卻早已不知所蹤，迷失在了那無儘相似而陰沉黝黑的岩龍鱗片之下。“沒想到，這樣的地方，卻竟然隱藏著如此深不可測的龍。”它的力量，應該比自己，比青龍，比破劫的還要厲害，還要高上！可是，如此強勢的一條龍，為何竟會屈尊默然地困守在此，永遠都不為世人所知？
“是它，封禁著鬱非嗎？”
“不。他不是封禁著鬱非。”終於，曾經的書籍裡，有些古老的片段到如今有了作
用。她正襟危坐，隻將受傷的腳踝交予青龍，一邊卻是莫名敬畏地說。“準確來說，應該是它，孕育出了天地萬物。”
“什麼？”這樣的判定，可和自己當初學習各種仙術魔咒時所被傳授的知識完全迥異！可是，這樣的答案，竟又脫口於無所不知的棠梨！
“是真的。”棠梨微微凝神，稍許蹙動著眉梢，久久卻是心歎悲涼。“以前我以為，那個傳說是假的。可是如今看來，應該是真實的。”
“什麼傳說？”
“風之子的傳說。”脫口之際，竟似有千斤巨石忽然壓至心間——是啊，突然推翻一直以來心中的信仰，這種感覺，當真可怖，而心驚。
“風之子？”名字，似乎有些印象。隻是，到底是哪裡聽過呢？
“崆山溟海。那裡，是如今神之四靈中鳳凰之靈前身的故鄉所在之地。”棠梨微微斂眉，細看了他一眼。“同時，也是當初翩廻帶著化為岩石的霾晦所前往的天方海域。”如今看來，她所做的事情，竟和曾經溯源守護鬱非所做的事情一樣。隻是，一個藏在深海龍影身間，一個，躲在龍身遺落的世人故鄉。
“所以那個地方……”青龍已然驚歎得無話可說。
“以前我一直以為，那樣的傳說，不過就隻是個傳說而已。可是如今，或許他們風之子的故事，也全部都是有據可循的。曾經的風之子，他們說，這個世界，本就是一片蒼茫大海。一條巨龍潛藏在黑暗的海底，安養生息。它靜然地呼吸著，吞吐出無儘的氣泡，掀起層層海浪，孵化出無儘的仙靈遊蕩在天海之間。——它們之中，最先凝出翅膀的，便是那所謂的高傲的風之子。它們乘風而動，就仿佛這世上其它的傳說中最先學會飛翔的白靈一樣。”可是，分明，它們比白靈，還要強勢更多。
“所以，那個所謂的鳳凰之靈，她就是亙古的神族？”
“誰知道呢。”棠梨突然苦笑，有些慘淡。“種種傳說，並不是都可信的。更何況，這個世上，隻有強者才會一直長存。而那些死去的，早夭的，它們的傳說，恐怕也不會被流傳下來。所以我們，似乎也有不知曉那些秘密和傳說的因由。”
“成王敗寇。不管是在哪個時代，似乎都是不可辨駁的真理啊。”
“或者說，優勝劣汰。隻有強者，才會留存於世，才會不成為他人的拘束，才能夠將這樣的故事流傳至今。”
可是，海底的龍，它到底不是傳說，而就是真實。它遊蕩在自己的身前，借出身軀以守護鬱非——他比鬱非，還要強大。所以，將來，破劫所要麵對的，除卻那十二雙生神祇，隻怕，更棘手的，還是這樣的龍，這樣，早已淩駕十二雙生神祇的力量！
“要我說，其實無論功過成敗，這世上，恐怕永遠都隻有活下來的人才能夠傳頌曆史。什麼優勝劣汰，什麼成王敗寇，有時候，還比不過傳述者的一張嘴，一支筆。”
“是啊。所以也難怪，在廢墟之城，那裡的說書者，竟都是千萬年不滅的金身。”傳頌曆史，守衛過去。這樣的仙靈之跡，是否，就是神明所刻意用來保留亙古痕跡的力量使者？“話說，我們又何必要在這種地方傷春悲秋呢。那些生命，即使凋謝，也不會被凡人銘記。凡人，我們所能夠記住的，永遠，都隻有身邊最親最近的人。管它造物主是誰。我們，隻消過好自己的生活，一切足矣。”
雖然自私，但何嘗，不是生命最簡單最本質的存在？
“龍城之地。我們就在這裡好好地看看，查查。說不定，這裡當真會流傳著很豐厚的秘密，以及絕世珍寶！”
龍，在蟄伏。它靜謐躺在地上，偶爾蜿蜒盤旋，嘹亮轟鳴。它，從不騰空，就隻在這樣的寧靜海域安然避世。
——天下，終是它的故鄉。早晚有一天，它也必將會因此而被卷入那亂世的洪流之中。
凡人難避，神祇亦是，更何況，這般傳說中的造物主。
◇
山林寂寞，荒野孤寂。
那是一枚巨大的石頭，黯然沉寂。而在它的身前，一道輕羽白紗的女子淡然止步，眼底傳情，久久注視，再不移開。
“你都看了很久了。還不打算下定決定，去做我們的事嗎。”
一旁，一道冷寂的幽影暗然守護，輕語柔聲。
“我隻是覺得，這一趟出去，恐怕凶多吉少。我能回來看一下，也就知足了。”
“前事未可知。怎麼就要這般悲觀絕望呢。更何況，你從未死去，又何必懼怕。”
“明月。你說，我，如果背叛天下，背叛神明，背叛天帝，背叛我的祖先，在我死後，靈魂是否也沒有可以依托的地方？”
“這種話不要問。沒有意義。”
“或者，正是因為我可以背叛所有，所以，才不會有人願意接納我的靈魂，所以，我才一直活到現在，難入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