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了雙瞳，即便眼眶裡淚花洋溢，可她的聲音卻再沒有了柔弱，隻剩下決絕的堅韌，遍體鱗傷。
“不是她動的手。是我。是我親手，捏碎了他靈魂的咽喉，直到他灰飛煙滅。”
“什麼？”霖兒終是驚詫，回眸顧盼。“你……你為何要殺了他？他不過隻是一個路人，隻是一具可悲的殘魂。他的一生，都被束縛在幽深的地宮之中，他已經無害，為何你……”為何，竟會是你！
“是，是我，是我親手，與人無關。”可是，悼靈輕然的眸子裡卻沒有任何的悲傷和懊悔——如此，到底隻叫人心中狐疑，心思湧動。
——真是他嗎？不應該。他是個善人，一直慈悲。不會是他。那麼……一聲轉念，到底回想起了那乍現的青鳥幽影。可是，也正是那碧綠清亮的幽影，才隻愈發淒絕地叫人心寒是他，是青鳥，對，一定是他，隻能是他！
霖兒悲傷地昂起頭，凝眸探望。她隻一眼，就從他的眼睛裡讀到了答案隻能是青鳥，無疑是青鳥！那個人，他一向都是那麼固執，而衝動。他就是為了要保全我的安危，所以才會一看到那樣的惡魔就出手狙殺，不分青紅皂白。
隻不禁，霖兒倒吸一口涼氣，呼吸慘痛到底，是自己，又連累了一個無辜的人，可憐的人，一個，被人苦苦等候卻永遠無法再見的人。
“悼靈
……”霖兒已然淚落，無聲，不敢麵對。
隻是，那一側的夢回終是輕然，顏色冷寂。“是你嗎，真的隻是你而已嗎？”她微微彎著的唇角充滿了質疑和某種確定的意韻。“就算是你，那又怎樣呢。你是誰？你是一個路人，你們通通都是路人！既然是路人，你們又怎麼會知道那許多的往事，又怎麼會知道姐姐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在替她隱瞞，又或者，隻是你們言語相激，他惹惱姐姐的同時也惹到了你，所以你才會動手——如果沒有你，姐姐她也會動手，隻有她，才會想要置淵兮於死地！”可是，一眨眼，那女子卻又是突然搖頭，自言自語般的說，“不是，不是這樣。應該是，應該是……”她冷清地昂起頭，眼底分明哀傷，卻又飽含怨怒。“是她，是她誘導你，誘導你動的手，對嗎？就好像那一年，她利用我，將匕首插在了淵兮心口一樣——她就是這樣，最擅長這一招了，沒有人會是她的對手！她既保全了自己沒有殺戮的形象，又成功除掉了自己怨憎的人。是她，就是她，沒錯……”心底癡纏，到底哀傷情切。就算這不是事實，可在她的心中，這便是一切的真相！
“你不用再解釋了。”夢回冷漠地回到師傅身旁，傾心凝望。“師傅。我不知道當初你為什麼要告訴姐姐那一切，可是我相信，這天下之間，唯一能夠讓姐姐付出代價的人，就隻有您了。”所謂的姐妹情深，所謂的仁慈善良，原來，在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的時候，一樣都可以被丟棄，一樣都可以淡忘掉。——嗬嗬，你看到了嗎，姐姐。難怪我們是親人。原來你和我，都擅長做這種事情。
夢回輕聲一歎，幽幽然浮起師傅，隻將那沉寂的身影慢慢送到安寧的水晶棺旁。她湊近過去，撤去棺蓋，將那久違的師傅送入其中，靜心等候。“師傅。夢回等著您，幫夢回來主持公道。請您蘇醒，請您一定要為了徒兒，睜開您的眼睛……”
眼見於此，悼靈終是輕歎，自責不已。他本想解除這一切的冤仇，卻終究事與願違。
“悼靈。”如此，那一旁的霖兒也隻輕歎，拽著他站在了林中一角。“你告訴我，這是青鳥做的，對嗎？”
“你知道又怎樣呢。難道，你還想要替青鳥贖罪，把你的命賠給她麼？”一句冷喝，到底噎得人無言以對。“霖兒，彆傻了。你救不回淵兮，也無法化解這一雙姐妹之間的仇怨。有些事，經過長久歲月的沉澱，早已成了人心之中不可磨滅的傷痛記憶，揮之不去，無法更改。”
“可是，難道我們就要看著，看著他們陷入絕望，與自己的親人，刀劍相向麼？”霖兒淒然地搖著頭，又是苦聲。“如果我們不來，是否就不必見證這一切，不必要插手這一切？”
“可是月妍，她就在這裡。此時此刻，她就睡在那棺木之中！”悼靈是那樣冷靜，冰涼地讓人陌生。可是，他又是那樣清晰地誡告自己，不能不聽自己要尋找的人，她就在這裡。自己沒有道理選擇放棄，選擇偷偷離開。無論如何，自己都要等到月妍蘇醒，一定要拿回屬於青鳥的靈魂碎片，力量和記憶！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她癡癡地站在一旁，想要靠近那女子，卻終究有些不忍，不敢。
“靜觀其變吧。”悼靈聲音很淺，也沒了什麼力道。而隻如今，這一雙男女，也都隻齊齊凝神地看向那棺木上華服依舊的靜態美人。
月妍。
如今的她，卻是那樣的安寧，恬靜。她的笑意微然，完全沒有當初訣彆人世的哀傷與痛苦。她似乎是在笑，卻到底叫人分辨不清那是發自她的肺腑，還隻是後來她的弟子們刻意而為之。總之，她沉寂於此，呼吸全無，完全不是方才那個自地底掙紮起來的幽靈，可怖魅者。
“悼靈……”霖兒清淺一聲，不禁疑惑且擔憂。“你說，你確定，這個人，她還能醒過來嗎？她早就已經死去。而且，方才，或許我就應該叫青鳥將他的殘魂交給我，而不是放他離開！”
“何必那麼擔心呢。”悼靈倒是安寧許多。“這個世界，永遠都存在著所謂的奇跡。隻要我們相信，就一定能夠等到。”
“可我好怕。”
“若是怕，就不要看。我一個人等著，也足夠了。”
“我不走，我也要留下。”她輕然的眉宇之下，似有幾分堅強，緩緩遊蕩。“不管如何，我都要親自見證青鳥的重生之路。將來，或許我還可以當著他的麵，說起曾經的故事，一並那些故事裡勇敢，無畏，且犧牲了的人們。”
她悄然回眸，眼底，隻映出了身旁那一道微然冷靜卻也高大善良的白色身影。
——悼靈，你說。將來的某一天，我會後悔今天的這些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