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何意,威脅晚輩?”
“非是威脅,實乃交易。”
“以命相易,聞所未聞!”
“大仇未報,逼不得已。”
嚴雲星一聽還是報仇之事,好氣又好笑,道“若是顛覆西夏,覆滅一品堂,前番已有應承,更不必前輩說,某自當儘力為之。”
“不!”藥不凡長臂舒展,猛然抓住嚴雲星的手,驚得嚴冷鋒就要出手,但看他並未有多餘動作,也便稍稍放鬆。
藥不凡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要你儘力而為,我要你全力以赴,答應我,答應我!”
嚴雲星壓著藥不凡的手,安撫道“好好,你彆激動,你先說說當年到底發生何事,我知道讓你重揭傷疤必不好受,但事情總得有個原委始末,如此才能確定目標啊。”
藥不凡再覆掌,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嚴雲星,“我還是要你先答應我,才能悉數告知!”
嚴雲星掙脫開,起身抱拳道“那恕晚輩難以從命。”
“果然,你果然知道絕命穀與我仇家有關,之前都是騙我!”臥榻中藥不凡驚坐而起,指著嚴雲星的鼻子恨恨咬牙。
嚴雲星此時也懶得撒謊了,袖袍一甩,冷聲道“前輩此言甚是可笑,我也與前輩一般在這虛無界中茫茫度日,如何能得知十年前事?慢說我不清楚當時情況,就算知道絕命穀與此事有關,那也不能屠滅我兄弟之家!我看前輩還是安心去吧,某自當好好料理前輩後事,祝前輩早日極樂往生,榮登仙界!”
“哈哈哈……”藥不凡聽人咒死,竟瘋狂大笑,陰鷙的眼神緊盯著嚴雲星,“你以為與宋念小子交好,就可讓他代替我行換目之術?實話告訴你吧,換目之術最關鍵的一步還沒教給他呢!先祖留下的所有相關書籍我也儘數燒毀,你咒我死沒關係,你瞎一輩子,做一輩子廢人也沒關係嗎!”
嚴雲星淡然一笑,說道“前輩,你也太小看我鬼穀,若讓我行悖逆兄弟之事,慢說瞎子、廢人,與您陪葬又有何妨?”
良久的沉默,俄而燭光微搖,響出一點火星,迸出一縷青煙,嫋嫋茫茫,須臾消散。
“我知道了。鬼穀子請坐,這便說予你聽。”藥不凡平生第一次讓步了,隻因為他耗不過,隻能退而求其次。
嚴雲星微一抱拳,再次落座,靜心傾聽。
……
大約在十三墓奪寶五年後,藥不凡兩個兒子藥無心、藥無才皆已長大成人,藥無心還娶妻生了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當年的藥不凡也正直良善,以醫家之榮希圖流芳千古。然個人天資有限,終不能如同先輩般光耀,於是他將希望寄托在了兩個兒子身上。
兩兒也十分爭氣,儘得醫家真傳,辭彆父親周遊各國,懸壺濟世拯救蒼生,一時小有聲名,為列國所知。
又五年後,某一日西夏一品堂尋得兩人,拜請入宮醫治皇上。兩人不敢怠慢,攜妻帶子遠赴成都,入宮診治。可一番望聞問切,竟查出一個驚天大秘密!
當時皇帝名為李遵頊,與田語氏生有兩子一女,與賀蘭氏生有三子,可藥無心與其弟的診斷結果都是李遵頊精袋有損,先天不育!而他所求治之病正是因為此暗疾引起的一係列病症,尤其是心火旺盛,已然毒火侵體,無藥可治。
皇帝被戴了綠帽,這不僅關乎皇室血脈正統,更關乎他倆性命。試想李遵頊之前所請醫師如何不曉,竟也沒流傳風言風語,必是遭兩妃奸夫所害!
一念及此,兩人方寸大亂,編了個破綻百出的借口離宮,匆忙回驛館帶妻兒出逃,卻被兩個神秘人一路追殺,除五歲的大孫受一匕落於河中逃過一劫,其餘儘皆慘死於短匕之下!大孫在下遊得一農家相救,十年後南下百越欲圖告知此事,卻不想當時試煉者大批湧入,在入宋的西南關口造成人流堵塞,而他正被當年兩個凶手之一發現,倉皇而逃!
待凶手硬擠出人群時,大孫已不見蹤影,凶手便一路打探狂追,大孫則一路奪命而逃,好容易曆經千難萬險,驚心動魄的逃亡之旅到了上古禁地,卻和爻老隻說了大概便力竭而亡!
之後藥不凡欲圖複仇,奈何人老體衰勢單力薄,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與後來求醫者交易,以緩圖之。
……
嚴雲星聽罷,思忖良久。藥不凡將死,其言可信。西夏皇朝先次派出的兩名殺手,大概率是絕命穀姚烈姚斌兄弟,不然以醫家身手,縱使不能全逃,也能拚得一兩人周全。其後姚烈或辭官或被滅門,南下大宋行密謀事的隻能是姚斌。而且那絕寒匕首說出,絕命穀終究難逃乾係。
再者,陸遊也應該打聽到了一些內幕,他將臟水潑到西夏一品堂頭上,說明真正的奸夫另有其人。而以李遵頊這個便宜兒子李德旺還能繼承大統這一點來看,知曉其秘密者應該也知道其血脈還是黨項正統,故而未散播真相。那背後主使之人,無外乎李遵頊的兄弟堂親,或者乾脆就是怕丟了麵子的李遵頊本人。
思慮及此,嚴雲星起身,鄭重抱拳道“前輩放心,無論凶手是西夏除絕命穀外的任何勢力,某必將親手鏟除,而姚斌,隻要他還敢活著,某更會大卸八塊,以祭兩位藥兄在天之靈!”
“好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藥不凡一時激動,臉色更紅,忽得噴出一口鮮血,頓時頹萎倒榻。
“鬼穀子,其實我……還瞞你一事,當年……當年先祖聖諭,是讓我……讓我與你為友……可我自忖仇怨加身,早已非人,焉敢朋友……朋友相交……好在騙得……騙得你嚴雲星一諾,我心方安。”
嚴雲星撲在病榻前,一把握住藥不凡乾枯的手掌,皺眉道“前輩,彆說了,這些晚輩都不在乎。”
“哈哈……咳咳咳……”藥不凡大笑著咳出幾口鮮血,氣若遊絲,斷斷續續道“與狐妖……針鋒相對,與你……與你勾心鬥角,哈哈……才覺年輕……年輕了幾分,我知道……知道你在乎的是什麼,那關鍵的一步我已寫成紙條……就在……就在……”
藥不凡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指了指胸口,須臾之間,言未儘,身已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