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太失禮了吧?哪有上門看望人是帶蛋包飯不帶花的?”
“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會生氣。”
“……我覺得不行。”
“嘖,就你囉嗦,那你去買花吧。”
“白百合和紫羅蘭?”
“這季節有嗎?”
“花店什麼沒有……哎,玫瑰呢?”
“紅玫瑰?你是自己送人還是替彆人送?操太多心了吧?”
“你管我,我喜歡就行。”
……
兩個人就著該帶什麼禮物的問題幼稚地吵了一路,恍恍惚惚之中,倒是給人一種回到過去的美好錯覺。
“事情就是這樣,我有阻止過他的,但是你們也知道根本沒用啊。”我歎了口氣,無奈地聳聳肩,隨後彎下腰把懷裡的一束白百合放在了石台上。
“我都不知道你原來有吃獨食的壞習慣啊,伊千洛。”伊楓嘖了一聲,顯然對於我的告狀很是不爽,但也跟著我俯身將手裡裝有蛋包飯的袋子擱下。
“我是沒有吃獨食的毛病,不過我估計某個人有吧。”我暗示性地瞟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放學後不回家,偷偷摸摸去吃雞排還被我看見了。”
“那是誰在半夜裡餓得不行偷溜進廚房翻冰箱啃小蛋糕?”伊楓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完全不怕,“明明爸爸說過要少吃宵夜的吧?看看你的體重。”
“……我體重怎麼了?我處於正常範圍內好嗎?伊楓我警告你,說話最好注意點,否則小心晚上走夜路被套麻袋。”
“嗬,我長這麼大還真沒被人套過麻袋呢,不如你親自來試試?”
……
兄妹倆再一次地拌起嘴來,誰也不肯讓誰,認輸就更加不可能了。
此時有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吹落了枝椏上的樹葉,它緩緩地飄下打了個轉,像是有誰在那裡輕笑地望著我們。
“……我在學校裡交了兩個好朋友,他們叫中原中也和江戶川亂步,名字是不是很好聽?”我盤腿坐在地麵上,也不在意臟亂的石磚是否會將灰塵抹上我乾淨的褲子,“他們都是非常好的人哦。”
麵對著眼前這三座無法回應我的冰冷石碑,我倒是十分坦然地笑了出來,繼續向他們彙報我的日常,“哥哥對我很好,太宰先生也沒有虧待過我,該說真不愧是媽媽你信任的朋友嗎?”
“怎麼說……過來人的意見多少還是可以聽聽的嗎?”伊楓咂了咂嘴,往後梳了一下頭發,似乎有些無奈,“媽,我還真的被林依給暴打了啊。”
“她那人也太暴力了吧?如果不是我肯接手還會有誰要她啊?”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雖然從語氣裡聽不出任何一絲不滿,“能不能麻煩你去勸勸她?”
“同學們對我都很友善,可能因為我是很少見的中國人吧。”我撐著臉,歪過頭瞧著父親與母親,仿佛能透過一塊小小的墓碑看見他們溫和的笑臉,“老師對我也很好,我的成績挺不錯的。”
說到這裡,我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臉上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回到了往日的冷漠中,但不多時又收斂了回去。
我重新對著他們露出了一個精心調配過後的完美微笑。
……真是太難看,太惡心了。
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說下去了,這副惹人厭惡的姿態也無法再偽裝下去了。
……就此結束吧,我該回去了,回到我應該待著的地方。
“彆想太多了,你。”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來按住了我的頭頂,伊楓沒有轉身,也沒有看向我,他隻是平淡地對我說了一句,“走吧,我們該回家了。”
“……嗯。”
我們回家。
可是家又在哪呢?
我拉著伊楓的手從地麵爬起來站好,無言地望著麵前的家人。
躺在棺材裡,深深地埋入漆黑的泥土中,孤獨又寂寥地看著這荒唐的世間。
冰冷的墓碑上所銘刻的名字,是我們的家人。
疲憊。
這是我心中於此唯一僅存的情感了。
我累得闔上了眼。
隻想著倒在地上好好地睡上一覺,睡到天荒地老都沒有人叫醒。
……要真是可以能有多好啊?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伊楓終於轉過了身,似是感歎又似是悲哀,他揚起了頭眺向遠方的天空。
此刻已是黃昏將近。
“無論如何。”
我沒有反駁,因為正如他所說,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麼,災難也好絕望也好,明天我們還是要繼續生活下去的。
“但是偶爾感到疲倦的時候,停下來休息一會也無償不可。”他聳了聳肩,然後又抬手拍了拍我的頭頂,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反正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還輪不到你一個小矮子去考慮那些問題。”
伊楓將掌心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鬆鬆地摟住我,溫熱的觸感透過衣料傳入我的體內,暖洋洋的。
“困了就睡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
像是獲得了誰的首肯,我慢慢地放鬆了繃緊的身體靠在他身上,閘關開啟,刹那間洶湧澎湃的疲憊感與睡意席卷衝擊了我的大腦,累得我閉上了眼……終於沉沉睡去。
……唉……
是誰發出了這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伊楓將熟睡的妹妹背在身後,往上托了托牢牢地固定好她,確定她不會輕易地掉下去後才轉過身子,向父母與小叔叔點了下頭,仿佛在對他們承諾什麼。
最後……
他背著妹妹,一步一步,腳步沉穩地向墓園的大門走去,就好像是在中途的車站停下,經過短暫地休息過後又繼續搭乘下一班車朝著未來的目的地出發。
而被他們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寶物,也將跟隨著他們一同前進。
微風再次吹拂而過,卷起了地上的落葉旋轉著起舞。
白百合的花瓣也隨風輕輕地搖曳,仿佛有人優雅地端坐在那裡一般,微笑著注視他們離開遠去的背影,並且給予他們最誠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