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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十八章 善惡難辨(1 / 1)

基因鎖鏈!

隻見她雙月張開一線,仰視著白雲蒼穹,沉思了片刻,又道”我一生之中,恨儘天下人,天下人也恨儘我,倒隻有一人,卻是我真心愛著的,為了他,叫我立刻去死,我也不會稍有猶豫——”說到此處,她麵上竟又滿含溫情之意,卓長卿暗歎一聲,心裡卻奇怪,能被這女魔頭深深愛著的,又是什麼人呢?轉念一想又想到不管這人是誰,與我又有何關係,不禁又暗罵自己,怎麼對這殺父的仇人生出同情之心來。

於是他目光一凜,沉聲道”閣下究竟有何事——”哪知溫如玉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仍然自管自的說下去,道”你是個正直而倔強的孩子,所以我才告訴你,我所深愛的人,就是我那唯一”的徒弟,那天在始信峰上下,想必你也見過了她,隻要你不是瞎子,你總該看出她是多麼美麗,我一生之中見過的女人雖不少,但是卻從未見過一個人比她更好看的人。”她微微一歎,又道”隻是這孩子表麵雖溫柔,骨子裡卻倔強得很,跟我一樣,是天生的壞脾氣,有這樣的脾氣的人,就算她的武功再高,還是要一生受苦,我自己知道我年已老了,活不長了,就開始為她擔心,不知道她將來怎麼辦?”這名懾天下的魔頭,此刻斜倚香車之上,競娓娓與卓長卿話起家常來了,卻將她究竟要卓長卿做的什麼事一字不提。

卓長卿心中越聽越是不耐煩,但不知怎麼卻不忍打斷她的話。

他卻不知那被困在霓裳仙舞陣中的岑粲,心中的急躁,更還在他之上,隻恨不得從那竹風扇影之中飛身而出,飛到這裡來聽溫加玉到底在說些什麼。

但他輕功雖高,此刻卻被那些旋舞著的少女逼得寸步難行,他目光斜膘處,隻見那紅衣娘娘娓娓而言,而那卓長卿卻在垂育·靜聽,心裡更奇怪,不知她究竟在說什麼,急躁之下,出手便急,但饒是他使儘全力,卻也不能脫身而出。

一段時間過後,他發現這些紅衫少女的身形雖仍轉動不息,但卻並不存心傷他,隻是將他層層圍住而已,於是他出手之間,便隻攻不守,這麼一來,威力雖增強一倍,卻也仍然無法傷得了彆人。

他武功雖不弱,此刻氣力卻已覺著不支,心裡想到,方才卓長卿撒手認輸事,亦自暗歎一聲”罷了。”身形一停,不再出手。

哪知身前身後,身左身右,一些並不致命的地方,就在他停下身形的那一刹那,便已輕輕著了十數掌,耳畔隻聽那些少女嬌聲笑道”看你還蠻像樣的,怎麼這麼不中用呀?”打得雖輕,笑得雖甜,但打在岑粲身上,聽在岑粲耳裡,直比砍他一刀還難受,此刻他縱然要被活活累死,卻再也不會停手的了,狂吼一聲,攻出數掌,但強弩之未,不能穿魯縞,他雖存心拚命,卻也無用。

這一聲狂吼卓長卿微微一怔,方待轉首而望,卻聽那紅衣娘娘溫如玉冷冷說道”你聽到我說的活沒有?”卓長卿暗歎一聲,沉聲道”小可正在聽著。”他心中雖對這溫如玉冷冷而叱責的語氣極為不滿,但是他乃稟性剛直之人,想到自己已毀於此人之手,又有諾言在先,自己此刻便得聽命於她,是以便將心中怒火強忍下去。

溫如玉冷哼一聲,忽又歎道”我那徒弟年紀極小的時候,爹爹媽媽就全部死了,她……”語聲突然一頓,卓長卿抬眼望去,隻見這名滿天下的魔頭,目光之中,瞬息之間已換了數種變化,此刻目中竟滿含著一種幽怨、自責的神色,卓長卿心中不禁大奇”這魔頭昔日難道也有著什麼傷心之事?”卻見她長歎一聲,又道”她甚至連她的爹爹媽媽的姓名都不知道,我就替她取了個名字,叫做溫瑾,你說,我取的這名字可還好聽嗎?”卓長卿又是一愕,茫然點了點頭,溫如玉醜陋的嚴峻的臉上微笑一下,說道”這些年來,瑾兒一直跟著我,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臉上的笑容卻一年比一年少了,她還不到憂鬱的年紀,卻還比彆人要憂愁得多,我問她為什麼,她嘴裡不說,我心裡卻知道,她是在感懷身世,你想想,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清了許多年,卻連她親生父母的姓名都不知道,這該是件多麼慘的事。”卓長卿暗歎一聲,忖道”原來那天真刁蠻的女子,身世卻如此淒涼可憐!”心下不禁對她大起同情之心,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而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刻卻正在自己的麵前……一時之間,他心中思潮數轉,不覺又想得癡了。

溫如玉目光轉處,突又森冷如劍,在卓長卿麵前一掃,冷冷道”你心裡在想著什麼?”卓長卿陡然一驚,溫如玉又道”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哼哼,我老人家殺人無數,可從未有過一人敢來複仇,你既有如此孝心,又有如此豪氣,我老人家總有成全你的一天。”卓長卿心中又一愕,暗忖道”此話何意?”

卻見她冷笑一聲,又道”隻是現在你卻得好好聽著我的話,不但眼睛不要望向他處,心裡也不得亂想心

思,如若不然——哼哼!”卓長卿劍眉一軒,胸中怒氣大作,但轉念一想,不禁又自長歎道”那溫瑾的身世性格,與小可並無關係,閣下還是先將對小可的吩咐說出——”溫如玉突然泛一個奇怪的笑容,接口道”瑾兒的身世性格此刻雖然與你無關,可是日後卻大有關係了。”卓長卿大奇道”此話怎講?”

哪知溫如玉伸出枯瘦的手掌,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卻不回答他的話,隻管接著說道”我久居苗疆,足跡很少到江南來,瑾兒便也跟著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步,我看她一年比一年憂鬱,就想儘了各種辦法來使她開心些,哪知她表麵露出笑容,心裡卻還是不快活!”卓長卿暗歎一聲,忖道”這醜人溫如玉狠毒一生,卻料不到她竟會對一個女孩如此溫柔,師父常說世上無論任何凶殘狠毒之人,心中卻總有善良的一麵。我先還不信,此刻才知道這話是果然對的了。”又想到”溫瑾雖然身世淒昔,卻有個師父對她如此好,她也算是個幸福的人了。”此刻他眼前似乎又泛出那紅裳少女溫瑾美如春花般的笑容,這溫如玉的言語雖久久沒有歸入正題,他竟也未覺不耐。

溫如玉目光一抬,又道”有一天,瑾兒忽然跑來要求我,說她想要見一見天下英雄,我和她自幼相處,彆人不敢在我麵前說的話,她都敢說,可是提出這個要求來,我卻愕住了,試想我溫加玉一生之中,普天之下,都是恨我怕我的人,我又怎能為她找來天下所有的英雄。””可是她從來沒有對我提過要求,此刻她既然說了出來,我又怎能拒絕,當時我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一個辦法來。”她話聲微微一頓,又道”有一天,我靜坐之中,回念舊事,忽然想到那次黃山始信峰下之事……那天的事,你總該很清楚的了!”卓長卿暗哼一聲,抗聲道”那天的事,在下即是粉身碎骨,也萬萬不會忘記的。”溫如玉目光一凜,在卓長卿麵上凝注半晌,忽然微微頷首笑道”我就喜歡你這種有骨氣的正直孩子,唉一一你爹爹雖然已死,但他若知道有你這種兒子,也該含笑九泉了。”語聲之中,竟滿含感慨羨慕之意,又似乎微帶惆悵。

卓長卿目光一抬,隻見她日光之中的肅殺冷削之意此刻競已全然消失,卻像是個慈祥的老婦,在溫柔的望著自己,一時之間,他心中百感交集,亦不知是驚是怒,是恨是愁。

卻聽溫如玉又道”那天在黃山始信峰的鐵船頭裡,出了件奇事,你該也看到黃山周圍百裡的蛇蟲野獸,都瘋了似的跑到鐵船頭去,它們雖然明知在那裡有個它們的克星,它們去了,必定送死,但是它們卻無法克製自己,明知送死也要跑去。””你武功不弱,當然是有名師指點,你可知道那是為著什麼嗎?”卓長卿沉吟半晌,心中雖不願回答她的話,卻仍然說道”那潛伏在鐵船頭中的異獸,乃天下至毒之物,而且能夠發出一種極為奇異的香味,使得任何一種蛇蟲猛獸都無法抗拒。”溫如玉微微一笑,道”對了,當時我就在想,我若招集天下英雄,彆人一定不會趕來,但我若和那星蜍一樣,讓天下英雄都無法抗拒的誘惑,那麼他們縱然恨我、怕我,卻也不得不來了。”她得意地笑了一下,又道”我雖不能和那星蜍一樣,體發異香,但我卻有著普天之下,沒有一人見了不動心的奇珍異寶,這些珍寶就是我發出的香氣,憑著這香氣,我就能將天下的武林豪士,都叫到我那瑾兒麵前。”卓長卿劍眉微皺,暗道一聲”原來如此。”

他先前本在奇怪,天目山上,怎會有個如此盛會,此刻一聽才知道真相。

溫如玉笑容一斂,突又歎道”哪知道瑾兒聽了我這計劃,卻道你老人家的奇珍異寶雖然都是世人夢寐以求之物,卻也未見得能將天下英雄都引了來,來的若都是一些不成材的角色,那我還不如不看哩。我想了許久,才想出這個辦法,本來以為已經很好了,哪知卻被她這一句話全盤推翻,但我仔細一想,卻又不能不承認她這種話說的有些道理。”卓長卿暗中頷首,忖道”看來這溫如玉還是個聰明絕頂之人。”卻聽溫如玉又道”過了幾天,她忽然自己畫了三幅畫,拿來約我看,又對我說要在天目山開個較技之會,她說這麼一來,一些貪財愛寶的人,固然是非來不可,另一些還未成婚的少年豪傑,也一定會來,就算還有些這兩樣都不打動的人,但他們隻要是武林中人,就不會沒有爭名好勝之心,一聽天目山有個如此的較技之會,必定會趕來的。她又說好利、好名、好色、好奇,本是人們的根性,這麼一做,我就不相信世人還有既不好名利,也不好奇的人!”卓長卿心中暗道”慚愧。”他自己雖不好名利財色,但好奇之心,卻還是不能克製,這溫瑾如此做來,確已是將世人一網打儘了。

溫如玉緩緩又道”我當時聽了,心裡不免有些奇怪,就問她假如在那較技之會上武功最強的人,是個禿子麻子,那麼你是否也要嫁給他呢?她微微一笑,

卻不回答我的話,隻問我肯不肯,我想來想去,還是答應了她,隻是答應了之後,又有些後悔,心想普天之下,武功若能勝得了我瑾兒的,本不會大多,即使有上幾個,年齡也必定很大了,品貌也未必會好,瑾兒嫁給了這種人,豈非是彩鳳隨鴉。”她目光又自緩緩注向卓長卿身上,又道”可是今日我見了你,才知道天下果然是奇人輩出,能夠教得出你這一身武功的人,那他的武功,也一定深不可測了,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你也一定不會告訴我,可是我卻很欽佩他,因為他不但將你教成一身武功,還將你教成一個大丈夫。哼!世上有些人武功雖高,行為卻卑鄙得很。”她隨手一指那被困在霓裳仙舞陣中,此刻身法也越來越緩,氣力也漸不支的岑粲又道”他和他的師父,都是這種人。”語氣之中,怨毒之意,又複大作,卓長卿心中一動,他聽了這溫加玉的一席話,心中思潮翻湧,幾乎已將那賭命之事忘了。

此刻他見溫如玉對那黃衫少年,似乎甚為恨毒,心下又覺得有些奇怪,心想這醜人溫如玉與他們師徒本是一丘之貉,她卻說出此話,豈非有些奇怪,他卻不知這溫如玉心中對那萬妙真君兒的怨恨,隻怕還在他自己之上呢。

轉目望去,隻見溫如玉目光低垂,凝注在自己的手指上,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而且看來還不知要想多久的樣子。

卓長卿乾咳一聲,見她仍然渾如未覺,心思數轉,想問她要自己所做究竟是什麼事,但目光動處,卻見到她此刻麵上竟是一片安寧祥和之色,她這張醜陋不堪的麵容,暴戾之氣已去,看來也就似乎沒有那樣醜陋了,卓長卿心中不禁暗歎一聲,忖道”此刻她心中所思,必定是十分善良之事,她一生行惡,一生之中,大約極為難得有這種安寧祥和之色。”一念至此,遂將已到口邊的話忍住了,轉目望向那被困在漫天紅影中的黃衫少年。

那些紅裳少女仍然是衫袖飄飄,身形曼妙,一副曼舞清歌的樣子,但她們身形的交替流轉,卻是極為迅快,卓長卿一眼望去,根本無法看清那黃衫少年的身形,隻黨這一片”紅影中的黃色人形,展動越來越緩,顯見已是難以支持了。卓長卿與這黃衫少年曾經交手,知道此人雖然狂做,武功卻極為不弱,在武林中已可列為一流高手之稱,而此刻卻被這些武功並不甚高的少女困得一籌莫展,如此看來,顯見這霓裳仙舞陣的確有著不同凡俗的威力。一念至此,他便定晴而望,留意去觀察這些少女們所施展的身法,隻覺她們身法配合的確是妙到毫巔,一時之間,競無法看出她們的身形,是如何展動的。他這一定睛而望,目光便再也舍不得離開,須知任何一個天性好武之人,遇著這種深奧的武功,便有如一個稚齡幼見著他最最喜愛的糖果一樣。他全神凝注著這些紅裳少女的身形變化,隻覺這霓裳仙舞陣似乎和那武林第一宗派,武當派的鎮山九官八卦陣有些相似,但其繁複變化,卻猶有過之,他雖是絕頂聰明之人,但看了許久,卻仍未參透其中的奧妙,心下不禁大為急躁,暗中感歎一聲,忖道”看來這醜人溫如玉的聰明才智,的確不是常人能及,唉——日後我若想報此深仇,隻怕不是易事呢!”他心中正自繁亂難安,哪知耳側響起一陣冷笑,隻聽溫如玉冷冷說道”我這霓裳仙舞陣雖非蓋絕天下,卻也不是你略微一看便能參詳得透的。”卓長卿心中一凜,卻聽溫如玉又道”我這陣法關鍵所在,全在腳步之間,你若單隻注意她們的身形掌法,莫說就這一時半刻,隻怕你再看上一年,也是枉然。”卓長卿暗道一聲”慚愧。”

卻見溫如玉突然伸出雙掌,輕輕一響,掌聲清脆,有如擊玉。

那些紅裳少女一聞掌聲,身形竟突然慢了下來,卓長卿心中一動,不禁大奇,忖道”難道這溫如玉有意將這陣法的奧妙,讓我參透嗎?”這想法看來不但不合情理,而且簡直荒謬得近於絕不可能,一個毒辣而狠心的魔頭,怎肯將自己苦心研成的不傳之秘,如此輕易地傳授給一個明知要向自己複仇的仇人之子呢?

但卓長卿目光動處,卻見這些紅裳少女,不但已將身形放緩,而且舉手投足間、身形、步法,都極清晰可見,卓長卿雖對方才自己的想法,驚奇難信,但此刻卻又不得不信了。

這霓裳仙舞陣法一鬆,卓長卿固然驚異交集,那黃衫少年岑粲,更是大感奇怪,他此刻已是精竭力儘,就連發出的招式,都軟弱得有如武功粗淺之人,此刻得到喘息的機會,精神突然一振,拚儘餘力,呼呼攻出數掌,冀求能夠衝出陣外。

哪知陣法方自轉動次,溫加玉突又一拍手掌,掌聲方落,那些紅裳少女的身形便又電似的轉動起來。

溫如玉斜眼一瞟,隻見卓長卿兀自對著陣法出神,乾咳一聲,問道”你可看清了。”卓長卿回首一笑,道”多承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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