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又是一年春!
廢棄的宮殿,滿目斷壁殘垣,死氣沉沉。先皇帝對桃妃跟祥嘉公主的最後寵愛,無非是在她們葬身火海之後,並未叫人把昔日的桃花宮重新修葺整理好教新人入住。這一處被火燒過的宮殿,是錦繡滿目的皇城之中一處特例。
昔日的景風,先前的六王爺端述,如今的當朝天子,一個人緩步行於其中,目光所至之處,風揚起已如蛛網一般四處飄拂的殘帳,讓人極難想象昔日桃花宮的盛況。
景風目光一停,卻見在一處被燒焦了的牆角地方,斷木之下正壓著一物,他走過去,將那些覆蓋上頭的亂枝殘石撥去,把底下那已經燒的麵目全非的東西拿了出來。
怔怔地望著手中之物,被火燒的殘破,又經風吹雨打,早就辨不出本來麵目。
但景風仍舊一眼認出,此是何物。
他難以忘記。
猶自清醒的記得,那一年。
他在殿中獨自坐著,白狐裘遮了半邊臉,垂眸悶悶飲酒,心中因小九的突然變故而不快。滿堂喧喧地觥籌交錯,他放眼去看,目光冷冷地覷著彆人的熱鬨,小九方去不久,皇帝就能這樣無心麼……他冷冷一笑,滿心憤恨,正欲低頭,卻在無意中見到上頭一個小小人影時候怔住——
她滾在那美豔絕倫的桃妃懷中,靠著桃妃,笑的天真無邪,雙眸亮亮地,精靈可愛,也不知桃妃說了句什麼,她望著自己便笑,笑的春光妖嬈。
他有幾分醉了,目光眯起,心頭一動……
這個,怕就是那個傳說裡天資聰穎的祥嘉公主了罷。
他少年時候便出京遊曆,最近才回來京中,隻聽聞皇兄得了個玉雪聰明的祥嘉公主,此時倒是第一次相見,他掃了一眼心想小家夥,果然長的極美,若是大了,必然是個傾國傾城的主兒罷。
然而再多的熱鬨,都同他無關。他心中悲痛難言,又帶一絲無處宣泄的憤怒。
他慢慢地轉開目光,悶聲不響繼續飲酒。
一直到那個小小的人磕磕絆絆地走到自己身邊。
他驀地抬頭,有些驚詫,那小人似乎害羞,極快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模樣,玩弄手中的一枚彩色圓球,上麵點綴著些小小銀鈴,一動之下,叮當發聲。
小家夥裝作玩耍的模樣,眼睛卻時不時地偷偷掃他幾眼,小臉上紅紅地,著實可愛難言,眉心那一顆胭脂記,恁般醒目。
“你……公主……”他不知要說什麼好,祥嘉公主無緣無故過來做什麼?
他目光一掃,見滿殿的人也都在打量此處。
忽然成了眾人關切,他驀地有些局促不安。
正在皺眉,身邊——“六王叔……嘻!”精靈一般的小家夥笑了笑,終於過來,手腳並用地爬上他的膝頭,伸手抱著他的脖子,望著他的臉,湊過來,“啵”地一聲,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他手上正握著一杯酒,此刻用力抖了抖,酒傾了大半。
見小公主憨態可掬,天真無邪之狀,又看素來冷淡的六王竟被逗引的失態,一時之間,滿堂轟然。
是誰冰雪一般的臉色,驟然薄紅!
……
一陣冷風吹過。將景風從記憶裡頭喚醒出來。
手上緊緊地握著那枚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圓球,已過多年,但他仍舊記得。
曾幾何時,此物在他身後,抵在他的腦後,銀鈴叮當發聲,然而此時,上麵的銀鈴早就不知散落何方。
許是冬日的風太過冷冽,讓人渾身寒徹,心頭忽然一陣莫名悲苦,有什麼東西撞上眼眶,景風握著那物,猛地回身疾走。
出了殿,向北而去,身後跟著的眾太監宮女追的氣喘籲籲,一直轉到一處院落景風才驀地住腳,屏息想了片刻,卻又轉回來,將龍袍換過,隻著平常衣裳打扮。
身邊並沒帶其他人,景風進了裡頭,這院子似是新翻修過的,處處嶄新,又跟外頭的宮殿布局不同,到好似是外麵尋常住宅似的。
景風穿過二層院門,才聽得有人聲隱隱,說道“這幾天我很少見景風叔來,也不知他在忙些什麼,你們也不知麼?”
有丫鬟說道“小公子彆急,大人近來甚忙,不過必定不會忘了您的,看看日子,也快來了罷。”
景風麵露笑容,邁步向前走,卻聽得幼春又問道“那……唐大人也在忙麼?”
丫鬟說道“大概也是在忙的。”
景風雙眉一皺,人已經到了門邊上,緩緩地展露笑顏,一腳入內,喚道;“春兒!”
裡頭一陣沉默,而後是幼春迎了出來,見景風來到,也叫道“景風叔!”便衝過來,頗為親熱,仰頭笑著看景風。
景風一進這屋,心裡頭也暖了起來,將她的手緊緊地握了,緩緩向內,丫鬟們行禮,便無聲退了出去,景風握著幼春的手上了暖炕,說道“近來天越發冷了,怎地還穿了這麼點衣裳?”
幼春說道“我不冷的,她們就是怕我冷,都加了三個暖爐,熱的很。”
景風見她臉紅撲撲地,便笑道“這樣就好,隻不過倘是要出去,可要記得加衣裳,不然著涼了不是好玩的。”
幼春點頭,才問道“景風叔,你近來忙些什麼?怎麼都不見你來看我……又搬到這個新地方來,你換了住宅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