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嚴格意義上真的能算是活著嗎?
這般雜亂的念頭一閃而過,卻沒有驚起任何聲息。
葉府內的情況如同深刻在他記憶中的一般,哪怕閉上眼都能清楚地描述出來,哪位管事心軟,哪位管事徇私,誰與誰麵上不合,誰手裡握著實權,又能向上麵送信,誰又真的能給他幫助,少年在腦中將雜念和它們清晰無比的分割開來,然後一一捋順。
推開門時,他的神智宛如與身體脫節。
——他真不像是一個傻子。
少年垂眸,心緒可以說得上是平靜地想到。
……
在用著翻出的令牌騙過守衛著的侍衛後,他順利地來到掌事麵前。
主管著葉府分配事務的中年男子目色暗沉地抬頭,打量著他這個不速之客。奇異的是,明明是中年男子掌握著葉府數百人的生殺命運,他卻對男人散發出的威勢沒有什麼感覺,就像是習以為常了一樣。
中年男子在葉府主事多年,自然認得出他是誰。
少年開口,那股遲滯的感覺又來了,宛如將他的神智硬生生地剝離開了這個身體,思緒一片空茫。
旁人看去,隻是個傻子不能開口的模樣。
他的心直直地向下沉,管事自然不可能給他一個冒然闖進的人什麼好臉色,哪怕他是七房的少爺,也不過是不受寵的一個傻子。
“帶下去……”
聽到這句話響起,詭異的是,他心中並沒有太多失望,如同看了一場大戲萬分了然一般地被人按住帶下去,重新關回無人的院落中。
神智緩慢地抽回到胸腔中時,已經又是一個深夜,少年從院中緩慢站起,他緩緩走到井邊,直視著井中那稚嫩的少年麵容。
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熟悉,越看卻越發從骨髓中透出一股涼意,連帶著這處從小長大的院落也變得如此陌生起來。
他臉上的幾滴水珠掉落下來,滴在井水中,泛起幾滴微不可見的波瀾,隱約將他與一位皮包著骨頭的男童麵容聯係起來,與之相浮現出的——是一雙淵沉似海的眼。
他低低地呢喃著念道。
“父親……”
周圍的一切劇烈地波動著,宛如被震碎了一般,化為片片碎影。
……
葉齊醒轉時,撞入宮殿上繁複的符文雕刻上,層層疊加著的符文毫不遲礙地構成各自循環而毫不乾擾的體係,身旁絲滑的絲被觸感方才讓他遲遲地醒悟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記憶層層如浪般湧上來,築基後堅韌無比的神思毫無負擔地接受了所有的信息量。
“你醒了。”
男人不辨喜怒的聲音在不遠處沉穩響起。
熟悉到讓人以為還身在幻境的聲音傳來,青年虛弱地用手遮上眼,似乎是蘊藏了無儘的情緒,又似乎克製了所有的情緒。
過了許久,他方才妥協一般地出聲,仿佛用儘了全部氣力地輕聲喊道。
“父皇。”
那輕若歎息一般的聲音在身著氣勢深沉的男人耳邊響起,如同一聲驚雷炸響。
男人僵硬地停下走來的腳步,仿佛連空氣都是凝滯得不能融入他的呼吸一般。喉中乾澀間,他聲線沙啞地開口說道。
“我以為——
再聽不到你喊我父皇了。”
青年的喉間微動,手上卻是更用力地按住了眼眶,不讓眼角的紅意顯露出。
“是父皇,”縱使強裝冷靜,顫抖的聲線還是泄露出了他心中的不穩。
“先不要齊昭的——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