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隻鴛鴦一對半!
雲洲清朗堅定的一句請求如同是轟然一聲驚雷,驚詫之餘,瞬間有種奇妙而令人心慌的預感湧上我的心頭。摘星樓上,似是山雨急來,風波欲起。
他話音剛落,我的手猛的一疼!這股痛感頓時讓我懸到喉間的心驟然一落,江辰,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力氣大的驚人,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的手,我的手,此刻都粘著潮潮的汗,已然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
皇上又是一陣朗笑“哈哈,果真是風流年少,官爵賞賜都不及佳人。朕倒是好奇,以雲家的地位還有誰家女兒竟要朕來指婚才肯下嫁?”
我的手越發被握的緊了,似要被嵌進江辰的掌心,融入他的骨血。我愈加的心慌緊張。
“皇上,她是…”
“皇上,臣有事容稟。”雲洲尚未說出是誰,雲洲之父的聲音急急響起,硬生生打斷了他。
“雲愛卿,你說。”
“犬子胡鬨,皇上不要理會。”
“誒,雲愛卿,人不風流枉少年。雲洲,你看上那位姑娘隻管說來,朕來成人之美,異日傳開,這也是端午龍舟賽的一件風流佳話。”
“多謝皇上,臣想求的是……”
我緊張到極致,心弦繃緊得幾欲昏厥,然而還沒等雲洲說完,他父親再次急切的攔住了他的話頭“皇上,皇上,容老臣私下稟告一件事。”
“哦?”
一陣靜默。
片刻之後,皇上歎了口氣道“雲洲,朕封你為中郎將,你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流的時刻,又有如此一聲好功夫,先立功揚名,將來朕再為你另指一位佳人。”
雲洲急喚了一聲“皇上!”
雲洲之父一聲厲聲嗬斥“還不謝恩!”
片刻之後,我聽見雲洲的低聲謝恩。
我感覺到手上的力道驟然一鬆,而我自己一直情不自禁的屏著呼吸,崩著身子,此刻手裡的支撐力道一弱,我的身子驟然一軟。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我似是坐在一葉小舟之上,經曆了驚濤駭浪滔天洪流,峰回路轉之後,卻沒有柳暗花明,小舟出人意料的飄進了一潭死水之中。
雲洲父親在皇上麵前三番兩次如此費儘心力的阻攔,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知道雲洲想求的是誰,他當初不肯答應,如今也絕對不能讓步,即便是皇帝做媒,他也無法接納。
想到此,我心裡充滿了酸澀苦楚,眼眶也熱熱漲漲的難受之極。雲洲之父如此決絕堅定的態度,我終於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師父的擔憂不無道理,想進雲家,難如登天。
麵對這樣的嚴父,我是該遺恨雲洲沒有說出來,還是該慶幸他沒有說出來?大起大落之後,我心裡茫茫然空蕩蕩,竟是無悲無喜的一片木然。
眾人從摘星樓上緩緩退下,皇上從樓東徑直坐上鑾駕被禦林軍護送回宮。官員與家眷從鵲喜橋各自回府。
江辰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片刻沒有鬆開。我竟然沒有力氣抽出手來,眾目睽睽,大庭廣眾,我任由他牽著我的手,默默跟在戚夫人身後,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戚夫人和戚將軍走在前麵,低聲細語。
“大哥,你這次回京,皇上怎麼說?”
“皇上將我從浙江調到福建,協同雲知是治理海防,剿滅倭寇。”
“那,大哥後日啟程便直接去福建,不再回杭州了吧?”
“嗯。依我看,辰兒年紀也不小了,在逍遙門學了幾年武功,不如跟我同去福建,男子漢大丈夫,總要有所建樹有所作為才是,趁著年輕力壯,好生曆練曆練。”
戚夫人嗔道“大哥,我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你也真狠心,居然叫他去虎狼之地涉險。”
“冰瓏,富貴之家,孩子最最忌諱嬌慣,否則將來一事無成。你看少容,被她母親寵的成何體統?”
少容氣呼呼道“爹爹,我早就知道你喜歡大哥二哥,討厭女娃娃,哼。”
“誰說我討厭女娃娃,你看雲末,斯文秀氣,大方得體,那裡象你這樣。”
我愣了愣,低頭羞愧不語。
步下鵲喜橋,抬眼可見等候在轎旁的歸雲山莊的轎夫。
來時路,歸時途,指向的都是歸雲山莊。我與雲洲,注定就是錯過,連當今皇上都無法成全的婚事,我終於可以徹底死心了。
我長歎一口氣正欲上轎,突然,身後傳來一聲低呼“敢問這位姑娘可是雲末雲姑娘?”
眾人都回過頭去看,隻見一位年輕的貴公子疾步而來。
我對他點點頭,心裡莫名的一緊。
“雲大人約你今夜酉時三刻在起月樓的舒雅閣見麵。雲姑娘不去,他便一直等候。”
雲大人?我愣了一下,想起來雲洲剛剛官封中郎將,的確已是雲大人了。
他要見我?見有何用?他父親的反對如此明顯激烈,連皇上都不能讓他允口接納我。我心裡一片淒苦黯然,說不出話來。
年輕人轉身告辭而去,我愣在那裡,江辰也愣在那裡,隻是握著我的手,越發的緊了。
上了轎子,江辰一直默然不語。從我認識他,從沒見過他有如此沉默寡言的時候,我心裡五味雜陳,說不清此刻的心情。雲洲他一向光明磊落,今夜約我,竟然也當著江辰的麵,我感到史無前例的無助茫然,孤單無依,我去,還是不去,無一個人可商議。
雲洲一向淡泊從容,舉止有度,今日肯為我如此出格,豁出一切拚力爭取,這份心意,我很感動。然而,越感動,越遺憾;越無望,越感傷。
當下結局,他仍是不甘麼?約我前去,又有何益?我若不去,便對不起他的這番心意,我若去了,便對不起江辰,對不起師父和戚夫人。
理與情,孰輕孰重?舍與得,誰是誰非?心裡拉鋸一般的掙紮,我快要崩潰,腦中一團亂麻,理不清,割不斷,放不下,解不開。
一路上,江辰沒有說一句話,我有一種直覺,他,必定猜出了雲洲想要求的是誰。否則,他為何一直緊握我的手,為何一改玩笑戲謔的態度,如此靜默,如此緊張。
他親口說過喜歡我,師父和戚夫人也間接說過他喜歡我,我都不大相信,而今日,此刻,我竟然感覺到了,竟然有點信了。所以,我愈加的矛盾。
回到歸雲山莊,戚夫人讓人辦了好大一桌酒席。席間,戚衝將軍,少容少華都興致勃勃,戚夫人也仿佛根本沒留意過今日之事,更沒有將雲洲之約放在眼裡,儼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樣。江辰,心事重重,寡言少語,我,強顏歡笑,如坐針氈。
飯後,我回了房間,愣愣的坐在那裡瞪著沙漏,我去?還是,不去?
我在屋子裡整整糾結了一個下午,日暮時分,突然,門口傳來戚夫人的聲音“小末,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我連忙拉開門,門外站在戚夫人,還有梅蘭竹菊四位丫鬟。
我有點奇怪,自我那日將賣身契給她們之後,戚夫人便將她們調到了她的房裡,說是給她們留意婆家然後再嫁出去。今日為何又送到我的房裡?
戚夫人含笑進來,坐下之後,讓梅兒姑娘把門關上,然後道“你們把外衫脫了,將右臂抬起來。”
四位姑娘開始寬衣解帶,我驚訝不已,這是做什麼?
春夏之際,外衫隻是薄薄的一層,她們脫下外衫之後,便露出內裡的肚兜來,或桃紅或翠綠,起伏旖旎,香豔無比。而肩頭胳膊則露出白晃晃的一片如雪肌膚,嫩的能掐出水一般!
我雖然是個女子,也有點不知道望那裡看才好,眼皮直跳,我低頭垂目,心裡納悶,不知道戚夫人到底要唱那一出兒。
“小末,你看她們的右臂下側。”
我隻好抬眼去看,四個姑娘的右臂下側,雪白的肌膚上竟然都有一顆紅色的守宮砂。更奇特的是,蘭兒的肩上刺了一朵蘭花,小竹的肩上刺了一片竹葉,小菊的肩上也刺了一朵雛菊。唯獨梅兒姑娘,肩頭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