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來了?”
“來了。”
王神醫放下肩上的醫藥箱:
“兒子,你可想好了,咱從來沒在人的身上開過刀子。
萬一治死人了,你擔得起這份罵名嗎?”
“他本就是死人了。”王布犁站起身來笑道:
“所以爹你無需擔憂,縱然不做這個手術,他也挺不過兩天,不如死中求活。
救活了他一切好說,救不活就當積累經驗,下一個興許咱就能救活了。”
父子之間的對話,絲毫沒有顧及一旁病患的父子倆的情緒。
何文輝父子也知道王布犁說的是真話。
他年輕的時候就領教過命運的殘酷了,可何環就有點遭不住了。
少年人有些接受不了。
“哭個屁。”何文輝怒斥了一下兒子:
“沒出息,你要是再哭就給咱滾出去,咱還沒死呢。”
何環立即閉嘴,不敢抽泣。
“來吧,二位。”何文輝又轉頭大笑道:
“駙馬爺他爹,咱隻有一個要求,蒙汗藥能不能下在酒裡,老子臨死前也能喝口壯行酒,心滿意足了!”
王神醫上前檢查了一遭,確認何文輝患的腸癰。
隻要得了這種病,在醫書上記載就是沒治。
王神醫作為一名見慣了生死的郎中,自是滿足了患者的需求,把蒙汗藥給他下在酒裡。
然後在等藥效發作期間,按照王布犁的要求,他們三人洗了個熱水澡,儘量營造出一種無菌的環境,聊勝於無吧。
待到王布犁伸手翻開眼睛,瞧著何文輝昏死了過去。
這才把該準備的東西從藥箱裡拿出來。
“你在旁邊候著,叫你擦汗就擦汗,一句話都不能說。”
何環手持竹鑷子,上麵夾著毛巾,嘴上也戴著簡易口罩。
叮囑完了何環,王布犁給把消過毒的簡易羊腸子製成的手指手套給他爹套上。
避免劃傷自己的手,遭到感染。
王神醫對於一些東西位置的地方,可比王布犁清楚。
“開始吧。”
王神醫親自操刀,拉開了一道口子,王布犁給他撐著口子。
王神醫戴著老花鏡仔細找出損壞發炎的部位,掏出剪刀剪掉,用夾子止血,再用羊腸做線縫針,撒點藥粉。
這個過程極為漫長。
王神醫也看到了腹腔裡麵有積液,又不能用手掏,臉上是一片急切之色。
“兒子,他肚子裡還有膿液。”
王布犁想了想咬牙道:“爹,你給他肚子再開一個口子,用細竹管把積液排出來。”
這個時候,何文輝已經有了輕微的呻吟。
大家第一次做手術,能站在這就算是藝高人膽大了。
父子倆都沒把他當成活人,就是一具屍體,用來積累經驗。
王神醫也不在遲疑,當即又開了一個刀口,讓兒子把細竹管消毒之後,再插進去。
然後才開始縫針。
王布犁更是沒有心理負擔,能做的都做了。
死中求活嘛。
針還沒縫完,何文輝就被疼醒了。
“再給你爹灌些蒙汗藥,省的亂動縫不好,止不住血。”
何環也不敢說話,給他們父子二人以及他爹擦汗的毛巾都換了幾條。
何文輝迷迷瞪瞪之下,又被灌了蒙汗藥。
可身體上的疼痛又很難讓他立即睡過去。
就在似有若無的疼痛叫喊聲,王神醫終於算是把線給縫完了。
房間裡的冰塊已經化了許多,溫度總體保持著涼爽。
王神醫往後稍了幾步,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
這實在不該是他這個歲數大的人,該乾的活。
太耗費精神了。
朱標也一直都沒有離去,現在都整一個多時辰了。
室內的另外兩個大小夥子,也是癱軟各自坐在椅子上。
王布犁沒說話,何環也不敢說話。
因為他爹肚子上還插個管子,往外流液體呢。
“待到這根管子不流了,就給你爹最後把傷口縫上,上藥,等著看效果。”
王布犁交代了一句,裡麵會不會存著少許積液,或者流下什麼後遺症,不管。
待到處理完了之後,王神醫已經沒了力氣,還是王布犁背著他出了房門。
眾人都圍了上來。
“都站住,誰都不要進去。”
王布犁背著自己的老爹道:
“現在病人需要無菌的環境,你們身上都帶著臟東西,不許進去。
而且病患也不能吃飯,你們也不用送飯。
何僉事能硬扛過去那就是他有命活。
扛不過去,他兒子就會把他扛到棺材裡,你們照舊準備喪事。
現在給我和我爹準備一間客房,他需要得到更好的休息。”
朱標此時已經掌控了全場,親自領著王布犁往前走。
等進了房間之後,王布犁給他爹寬衣解帶,拿著毛巾好好擦了擦。
確認老爹睡著了後,他才躡手躡腳的出去。
“把握大嗎?”
“不大,都說了是死中求活的法子。”王布犁坐在涼亭內吹風:
“而且還是我爹第一次對人動刀子,先前並沒有經驗,民間患上腸癰的人,也不敢讓我爹這樣操作,隻在小豬身上試驗過。”
朱標便不再多說什麼。
這種駭人聽聞的法子,確實是第一次聽到。
看樣子是家傳絕學,要不然王布犁也不會請他爹親自動刀子了。
“你沒學過?”
“我對醫學並不擅長,因為要活到老學到老,很麻煩的。”
王布犁手裡扇著扇子,雙眼有些無神。
其實這並不算是大手術,可依舊麻煩又磨人。
而且自己老爹為了方便操作,刀口拉的並不小。
可以說這場手術全過程都透露著活糙。
何文輝能活下來,那定然是運氣占了很大的成分。
“隻要他不發燒,這病才算是根治了。”
王布犁見朱標陷入了沉思,又補了一句。
朱標也明白王布犁屢次強調這是九死一生的手段,也算是為了避免一些醫鬨。
又過了一個時辰,何環對著窗戶外大喊他爹醒了,快請駙馬爺前來看一看。
王布犁這才從睡夢中被搖醒,站起身來便往一旁走。
“你爹現在還有沒有發熱之類的?”
“沒有。”
“嗯,再觀察觀察。”
“我爹說他餓了。”
其實何文輝疼的咬牙切齒。
可就是把床單抓破了,也不說疼,隻說餓的。
現如今王布犁可沒什麼止疼藥給他吃,更沒有消炎藥。
王布犁想了想,差人去兌一竹筒的糖蜜水,好好消毒之後,才遞進窗戶裡:
“從現在到明天早上,你們爺倆就喝這個吧,而且用勺子喂你爹,絕不能讓他一口氣喝大口,省的多次尿尿。”
“好。”
何環對王布犁的話,言聽計從。
因為他親眼看見外麵那神醫父子來剖開他爹的肚子,又給縫上。
而且何環還看見了導致他爹病死的那塊壞肉,就擺在托盤上。
現在他爹醒了,這就讓何環升起了希望。
朱標又派人去王布犁家裡傳話,說今夜要醫治病人,就不回去了。
何家主母對於太子以及駙馬爺父子二人,親自出麵招待。
府中男丁沒了,就剩下她們娘倆個。
王布犁依舊是哐哐炫飯。
王神醫則是慢條斯理的吃飯,他心裡也極為忐忑,但並不多言。
何家主母見他們父子倆吃飯如常,心裡也踏實很多。
畢竟那些禦醫都毫無辦法,讓準備後事。
現在郎中說有辦法,聽著凶殘了許多,但她夫君總歸是到現在沒死呢。
目前的棺材還用不上。
一夜過去。
何環餓的是百爪撓心。
他爹何文輝強忍著苦痛睡了過去,又被早早的疼醒了。
“兒子,問問駙馬爺,咱什麼時候能吃飯。”
何環則是掏出不多的甜水:
“爹,你餓昏頭了,咱喝這個,駙馬爺不是說過了,想要好的完全,你不掉個十斤肉,怕是不行的,先餓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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