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饅見太子與丞相如此失態,忍不住哼笑一聲。
他很奇怪。
如此轟動的大案,作為皇帝的朱元璋為何沒有出現?
其實朱元璋早出現了。
隻不過除了太子之外,沒有人曉得。
李景隆瞠目結舌,他也以為這件假鈔案,就是楊饅他貪心。
結果還有這般隱情。
藍玉看著硬著頭皮審案子的王布犁,倒是看出來了,他心中是同情楊饅的。
畢竟人家該想的路子都想到了。
最後逼的他走投無路,才選擇走上犯罪的道路。
老朱的製度確實暴露出來了一些問題。
現在大規模的“逃官”事情,還沒有發生。
藍玉認為楊饅把能做的都做了,還能挑剔他什麼?
朱元璋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雖然早就知道有許多折子,是送不到他這裡來的。
若是楊饅的折子送來,想必也不會出現如此大案。
丞相這個職位。
更是不該留了。
因為皇帝的這個位置都是朱元璋他自己奪來的。
等朱元璋當了皇帝之後,他發現底下竟然有相權,還能限製他這個皇帝的權力。
朱元璋對於來之不易的權力看的極重。
如何能容忍他人來分權,自是想要連根拔除。
隻不過他目前這般委屈自己,就是想要趁機拔出一些勢力。
胡惟庸是一個無德之人。
目前還不夠肆意妄為,沒法給朱元璋提供株連的借口。
所以朱元璋一直都在養豬,等待著最後的獵殺時刻。
太子朱標陰沉著臉,回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王布犁見場麵有些尷尬給眾人一個台階,輕輕拍了一下驚堂木:
“楊饅,你接著說。”
“他。”楊饅指了指一旁呆傻的應保:
“陛下分天下四民為士農工商,他一個連童生都考不上的人,平日裡隻能靠著幫人寫書信、賣畫過活。
要他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去種地,他能活著嗎?
但是在陛下的定義當中,他就不屬於四民,乃是陛下嘴裡的逸夫,合該處死!
百戶之內,裡長、鄰裡親戚都不管的話,全都要被牽連發配邊疆。
我就鬥膽問太子一句,店鋪裡端茶倒水、唱曲寫戲、繪畫寫字為生者,當真是逸夫嗎?”
朱標當然清楚的知道他爹製定四民戶籍的道理,其餘職業都是不被允許存在的。
因為在朱元璋的邏輯裡,不乾這四樣的,都是社會的害蟲,需要鏟除。
萬一再有一個遊民,跟他一樣從造反起家到成為天下之主呢!
這種事必須從源頭上遏製住!
大明將百姓戶籍分為三種,民軍匠,三大類又包含很多職業,儒生、醫生都是民籍。
老朱規定戶籍是世襲製,根本就不允許更改。
你要是軍籍,想要戶籍改隻有三種途徑。
第一家裡男丁死絕,第二當官當到兵部尚書的職位,第三,等著皇帝大發慈悲給你改戶籍。
這三種辦法,除了第一種特彆容易辦到外,其餘兩種還沒有人成功過。
王布犁自然是不能回答楊饅的詢問,因為他這是在問朱標。
但是王布犁覺得楊饅自從被抓後,他就沒打算活著。
而且好像也在期待著被抓住的那一天,想要在臨死前怒斥大明皇帝朱元璋。
陛下,你這皇帝當的不行啊!
嘲諷力度相當強悍。
沒等到朱元璋,怒斥他兒子朱標也行。
反正誰都曉得朱標的地位穩如泰山,跟皇帝沒什麼區彆。
朱標對於楊饅的喝問,此時還是要向著他爹的:
“天子有令,下麵自然就是要執行。”
皇帝那能輕易承認自己的錯誤嘛?
不可能。
尤其是遇到老朱這種較為偏執的皇帝,那就是全天下的人都錯了,他都不可能錯。
“天子錯誤的指令,也要執行嗎?”楊饅遙指還未天亮的黑夜:
“照太子這麼說,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可以執行,下場便是身死國破,斷送大周國運。”
“晉武帝大肆分封諸王,導致八王之亂,便是對的嗎?”
“楊廣三征高麗,三戰三敗,把國都敗完了,軍中士卒都不希望他再當皇帝了。”
“趙構莫須有殺了嶽飛,也是對的?
所有人都不得給天子錯誤的命令提意見是嘛?
那是獨夫,會被天下人拋棄,會被後世人唾棄!”
朱標被楊饅懟的啞口無言:“想來太子也明白,隻不過嘴上不能承認!”
坐在後麵聽著的朱元璋已然起了殺心。
老朱以前沒咋讀書,但是掌權後叫人給他念書學習,些許曆史大事件他也清楚。
朱元璋一直都想當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那樣的皇帝。
結果下麵的臣子竟然罵他是昏君,還拿過來對比。
老朱的內心深處是有些自卑的,此刻聽完楊饅的狡辯,他反到平靜下來了。
因為他是真的要開始殺人了!
楊饅哼笑了一聲:“接下來就陳乏可善了,事情也變得很簡單。
在我娘故意自儘後,我萬念俱灰,連天子都不同意我的懇請,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我上不能儘孝,下不能護住我的血脈。
連天子都不管我!
我本想著儘早籌集錢財,把我兒子贖回來之後,這個官我也不當了。
就在這個時候錫匠丘高山製造假鈔,落在了我的手裡,審問他之後,我心中便有了主意。
那就是參與製作假鈔,完成我娘生前的遺願,把我兒子贖回來!”
句容縣知縣楊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有我這個一縣之長在,如何不能製作以假亂真的大明寶鈔?”
他了解朱元璋,更不會認為即使自己說出了那般隱情,自己就能活。
對於敢於貪汙六十兩的官員,就要剝皮萱草。
更不用說他這個製造了價值幾萬兩的假鈔的官員了。
搞不好三族都得死。
所以方才他才會那般暢快的喝問。
可惜,朱元璋這個當皇帝的沒有露麵,要不然他就該好好問一問朱元璋了。
楊饅也無所謂。
他早就暗中派人送走了他的妻兒,就在得到楊金水第一次打賞反一半的錢財後。
此次他極為自私,一文未分給其餘人。
縱然他死了。
自己的妻兒也能活著。
朱元璋想要把他妻兒查出來,怕是不容易。
因為他這個官開出來的路引,有很多。
反正老家什麼都沒有,沒必要回去。
大不了逃亡海外,張士誠的老兄弟們也有不少不服朱元璋的,在外麵當海盜,大家都是同鄉,也能有個照應。
“楊饅,你製造假鈔的案情十分的清楚明白,證據確鑿,人證物證都已收起,按大明律會被處於死刑。”
王布犁不想摻和這趟渾水:“至於你在本案當中的其他事情,稍後太子也會為你解答,給你一個交代。”
楊饅哈哈大笑起來,他看著如坐針氈的王布犁道:
“王半升,枉你斷案如神的名頭,竟然會如此膽小懦弱,不敢把事實真相說出來。”
王布犁站起身,看著楊饅笑道:
“太子隻交代我審案,又沒有叫我進諫,我隻做我分內之事。
事到如今,你破罐子破摔,還想拉我下水?
省省吧,結果是沒有用的。”
“你還有一個人沒審呢,如何能結案?”
楊饅看著王布犁:“我堂兄楊金水殺了五條人命,你判了嗎?”
“灰狗的案情在你來之前,就已經清楚明白了。”
“我勸你還是審一審,免得錯漏什麼。”楊饅哼笑了一聲:“是吧,太子殿下!”
“審!”朱標看著楊饅:“咱倒是要看看還有多少事,是咱不知道的!”
“王布犁,你接著審。”
“帶人犯楊金水!”
王布犁拍了下醒木。
可千萬彆再出什麼幺蛾子。
可事情往往不會按照人的想法而改變。
朱元璋目前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灰狗被帶上來之後也就在發笑。
他在被關押的時候就聽檢校的人說去抓人了,灰狗心裡還有一絲僥幸。
他做事如此小心謹慎,定然是在詐他。
但是等到許多人被押過來的時候,他便知道全完了!
“堂兄,事到如今,我們已然沒有活路,不如把你知道的事情與他說一說。”
“有什麼可說的?”楊金水哈哈笑了兩聲:
“他們之間鬥個不停,正該是你我願意見到的,為什麼要提醒朱明這狗皇帝!”
“不不不,你說一說,我可不想黃泉路上孤孤單單的。”
句容縣知縣楊饅也想要看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大明,快他娘的毀滅吧!
當今天子如此無情,對待下麵臣子這般苛刻。
楊饅就不相信,殺的人頭滾滾後,還有人願意給他治理天下。
像這種獨夫的江山,能有什麼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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