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想要繼承他的朱允炆,也沒這個能力和精力。
至於朱棣,靖難之後除了要大肆封賞自己人,就是打壓反對他的。
然後對於執政方麵,還得是他大胖兒子給撐著,他則是率軍出擊,回來就跟大胖兒子要錢要糧。
其實朱標搞的這一次針對於吏員的有獎征集活動,讓京師許多官員都不滿意。
他們都認為太子受到了駙馬王布犁的蠱惑,因為他就是一個吏員出身。
所以才會出這種糊塗主意。
然後不出意外的,王布犁又被彈劾了,也有不少人勸太子遠離那個小吏,應該多親近我等官員。
最重要是搬出了元朝以吏治國,吏員舞弊的事情,倒是說進了朱元璋的心中。
在朱元璋當吳王的時候,他就下過指示,對於法令和吏治的關係,也就是直到洪武十二年,才把吏員在政治上區分開來。
吏員被定性為雜流,再也不能向以前一樣順利當官了。
官與吏的職責被完全分開,官主行政,吏主事務,和元代大不相同。
所以當朱標回到皇宮之後,朱元璋詢問兒子想要如何獎賞這批人,得到了確切的回答,老朱倒是沒反對。
他隻是說了前潮冗官冗吏的事,官僚政治特征之一是做官不做事,重床疊屋,衙門愈多,事情愈辦不好,拿錢的官僚愈多,負責做事的人愈少。
衙門越發多,越發龐大,混亂複雜,臃腫不靈。
大明沒有那麼多職位可以給吏員提供官職,也不會去養閒人。
當然了自家親戚不叫閒人。
最重要是讓朱標警惕以吏治國的風險,就算朕暫時取消了科舉,可也沒想著讓底下的吏員大規模的提拔為官員。
否則他費那麼大力氣,搞國子監做什麼呢?
就是為了走全新的官僚係統,而不是繼承大元的以吏治國的惡劣手法。
千萬不要因為王布犁是一個吏員出身,他有能力,你就愛屋及烏的親近吏員,這是不對的。
朱標聽著連連點頭,隻是把王布犁的觀點說出來了,因為隻不過是試點用一下,並沒有想把他們提拔為官員。
朱元璋對於兒子的話也並不怎麼放心,畢竟見識過了後世子孫不把祖訓當回事的事件。
想到這裡,他便隨口道:“此事咱也不想多說什麼,這不過有些吏員的表奏,照習慣是駢驪四六文,咱還是極為唾棄的。”
這是唐宋以來流傳下來的文章格式。
應天府周遭縣裡的吏員,也有元朝留下來的。
這些人都是潛在的風險。
“咱很不以為然,古人做文章,講道理,說世務,經典上的話,都明白好懂,像諸葛亮的《出師表》,又何嘗雕琢、立意寫文章?
可是有感情,有血有肉,到如今讀了還使人感動,懷想他的忠義。
近來的文士,文字雖然艱深,用意卻很淺近,即使寫得和司馬相如、揚雄一樣好,彆人不懂,又中什麼用?
隻要說明白道理,講得通世務就行,不用浮辭藻飾,那些人就是想要拍你的馬屁。
關建是朕早就在洪武六年的時候就下令,讓官府之間的文字變得簡單、明白,把朝廷和民間都打通,多用口語,總比用文章好的多。”
“爹,你說的對。”
朱標也沒有反駁,隻是平靜的接受。
反正這都是他爹的執政思想,並沒有傳到他這裡。
“所以我也沒有給與他們獎賞,反倒是一些說白話的,很實誠,這些人入了我的眼。”
朱元璋揮揮手,不想討論這件事了。
目前隨著關注王布犁的人越來越多,他派出去的檢校也並不能時刻監督到,特彆是他家裡還有著百戰老兵存在。
這種人耳朵眼睛都靈敏的很,或者說感覺很對,說不準就會摸到檢校,最後鬨了笑話就不好了。
故而他兒子與王布犁在房間裡的言論,朱元璋是不清楚的。
朱元璋對於這些動腦筋的吏員十分的厭惡,又讓他想起來唐宋兩代還有一樣壞風氣。
朝廷任官令發表以後,被任用的官照例要辭官,上辭官表,一辭再辭甚至辭讓到六七次,皇帝也照例拒絕,下詔敦勸,一勸再勸甚至六七次勸,到這人上任上謝表才算罷休。
辭的不是真辭,勸的也不是真勸。
大家肚子裡明白,是在玩文字的把戲,誤時誤事,白費紙墨。
朱元璋認為這種做作太無聊,把它廢止了。
若是把這些吏員給提上來,難不成還要走這樣的老路?
“爹,我其實也是從這裡給考成法加了一個主意,那就是有榮譽的官員將來興許能夠乾出更多的事情來。”
朱標把試點於吏員的事給朱元璋解釋了一遭,這些人職位低,就算出了錯,也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如此一來,朱元璋才算是掠過此事,叫朱標回去安排,他還要繼續研究研究考成法。
爭取製定出來一個更加全麵的考核辦法。
朱元璋還在費儘心思的要給張居正製定出來的政策打補丁呢。
太子朱標也不多說什麼,就直接叫來工部之人,按照名冊給他連夜雕刻木牌。
第二天,江寧縣縣衙便熱鬨起來了。
宦官帶著幾個侍衛敲鑼打鼓進來,高聲叫喊:“江寧縣刑房典吏溫客何在?”
溫客連忙跑出來,弓著身子行禮。
康長民差人把所有人都叫出來,並且站在縣衙大廳,請吳知縣等一眾人等作陪,高聲念著太子給溫客寫的批語,然後賜予他一個木牌,還有先進個人的證書。
最後又把刑房的書吏也都叫過來,太子給與他們先進集體的證書,這是可以擺在公房裡,是大家共同努力獲得的。
刑房書吏也沒成想會意外收獲,連忙給太子謝恩。
康長民緊接著又從小匣子裡數出寶鈔,除了是給先進個人的,還給先進集體的獎勵。
一下子裡子麵子全都有了。
如此獎賞,看的周遭吏員十分的眼熱。
溫客臉上皆是激動之色,他偷瞄了王布犁一眼,若不是駙馬爺,自己如何能在眾人麵前這般風光啊?
待到眾人散去,溫客走到王布犁麵前長拜不起,若不是駙馬爺,自己這輩子怕就在書吏上蹉跎了,還養不活自己,遭人白眼。
“此事我並沒有出力。”
王布犁坐在椅子上示意溫客站起來:
“完全是你自己提的建議好,太子殿下才會獎賞你們,你真以為我能左右太子的意誌,趁早彆做這種夢啊?
我要是能左右太子,我早就不做官了,天天再家躺著,或者出去遊玩不好嘛?”
溫客等人哈哈大笑,總之多謝王布犁,若是沒有他,自己如何能有今日。
“行了,去外麵炫耀炫耀吧,人的一生很難有高光時刻的。”
王布犁站起身來往外推了一把溫客,同時也示意那些刑房的書吏一起出去,感受一把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感覺。
溫客瞧著外麵踮著腳往裡看的同僚們,心裡感慨萬分。
誰承想自己竟然這麼快就站在眾人身前了呢。
於是他張開雙臂,大叫著跑出廳外。
康長民不僅來了江寧縣,還要往外走,繼續跑外勤呢。
這一次是太子親自交代的,陛下也點過頭的,如何能不好好做?
否則對得起太子的信任嗎?
這件事卻是在江寧縣縣衙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太子的有獎征集真的如此之快就兌現了。
雖然那個木牌並不值錢,可光是那什麼紅色綢布製作成的榮譽證書,就讓人羨慕的眼睛發紅。
若是自己也能獲得一個,說不準在家譜裡就能重重描述一頁。
尋常小吏哪有機會能獲得太子的獎賞啊?
一幫人忍不住去問溫客到底給太子提了什麼建議。
知縣吳衛也並沒有製止下麵的胡鬨,他摸著胡子笑道:“布犁啊,這是出自你的手段?”
“吳老爺指的是哪方麵?”王布犁背著手瞧著外麵的歡鬨。
“方才聽你說了,此事是溫客他們想的與你無關,我也清楚他是個機敏之人,隻不過沒什麼機會。”
吳衛瞥了王布犁一眼,又被台下的吵鬨聲吸引:“我指的是機會。”
如果不是王布犁,太子怎麼會想出一個針對周遭吏員有獎征集的辦法,而且下發的榮譽也是這麼的彆出心裁。
這種新鮮手段,除了王布犁之外,吳衛想不到有其他人能夠影響到太子。
靠著給太子講儒家思想的那幫老師們嗎?
吳衛根本就不會往那方麵去想。
他們還沒這個腦子,早就被四書五經搞得僵化起來了。
“機會本來就多的很。”王布犁也沒側頭,隻是笑道:“吳老爺也想要機會嗎?”
“沒這個想法。”
吳衛連連搖頭,他僥幸把身上的鐐銬卸下去就十分的慶幸了。
如今有王布犁在側,他便有機會麵見太子,若是調到外地,等到太子執政的時候,還能想起來你?
吳衛也不報那個期望。
不如先在京師安穩下來,有王布犁在身邊,他也不怕沒機會。
潑天的富貴,總有一天會讓自己親手接住的。
沒讓他們歡呼湊熱鬨請客太久,朝廷的邸報也發下來了。
儘管邸報有些粗糙,可上麵的字卻是清晰的很。
主要描述對於太子下令嘉獎先進個人和先進集體的人名單都做了報道。
這下子讓眾人更驚訝了。
沒想到太子不光是讓你身邊的同僚以及家人知道,竟然是讓你被天下人知道,多少人都沒有這種機遇了,簡直是祖墳冒青煙。
朱標的這一操作,可謂是打的那些讀書人措手不及。
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支持你當下一任皇帝,結果你竟然親近那些“小人”,還讓他們出了這麼大的名頭。
太子一定是被小人給蒙蔽了。
各地的彈劾便再次通過驛站傳到京師,擺在了朱元璋的禦案上,丞相胡惟庸對此絲毫沒有什麼保留。
他其實特彆想往上提拔王布犁,可惜天子不接招,現在地方人有人勸諫太子遠離小人。
小人是誰,那必然是不言而喻。
朱元璋聽著那些勸諫朱標的奏章,並不放在心上,這不過是前奏罷了。
讀書人的盤子還是蠻重的。
尤其是朱元璋暫停科舉,現在太子又向群吏問計,著實是捅了馬蜂窩。
因為立朝之後,許多讀書人在大元得不到施展才能的機會,全都寄托在朱元璋的身上,開科舉這件事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然後突然中斷科舉的舉措,又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
現如今太子這番表現,他是想要乾什麼?
為什麼不問知縣這類的官員,哪怕是從九品往上的官員也不會讓他們這麼激動。
憑什麼是不入流的吏員呢?
太子是想要走元朝以吏治國的老路嗎?
朱標聽著勸諫的奏章,麵無表情,他倒是沒想到下麵的人竟然會是這麼大的反應。
待到這本讀完了,朱元璋看著沉默不語的兒子:
“你怎麼想的?”
“這麼快就失了人心啊!”
“心裡不好受吧?”
朱元璋甚至有些幸災樂禍,正好叫兒子瞧瞧這幫文官的無恥行徑。
咱照顧他們的時候,天天阿諛奉承,現在將要損害他們的利益,五花八門的小人全都出來了,當然也不能咒罵太子是個蠢蛋,隻能借口身邊有人蒙蔽太子。
更激進的甚至請求清君側,大明不應該這樣下去。
可是朱標卻是眼睛一抬,看向朱元璋:
“爹,我為什麼要做百官口中的明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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