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惡劣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在她耳畔嗤笑一聲,緩緩道“你都怎麼誘我的,出了門就不認了?”
說罷,陸九霄便鬆開了她,將小幾上放涼的茶一飲而儘。
一路靜謐無聲,唯有車輪碾過石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帷幔晃動,時不時被吹開一條縫隙,或大或小,沿途是一排排桃花和青柳,春日的暖旭落在車窗板上,越駛向京郊,綠植便愈是燦爛。
沈時葶僵硬得如一座石象,這難得的京都春景,她是無心再賞了。
酒莊地處京郊最西,四處都是綠蔭遮蔽,正門外貼著個赤色“酒”字。馬車堪一停下,便有老管家弓著身子上前迎接。
這每一間莊子都有人打理,陸九霄自不是凡事親力親為的人,鮮少於此,難免讓人慌張。
見世子爺此次來還帶著個姑娘,眾人也不敢多瞧。
步入正門,裡頭是一個極大的宅院,一眼望不到頭。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不少,此刻齊齊排列在長廊下,不可謂不壯觀。
老管家上前道“這便是莊子裡所有的下人,有伺候的,也有負責酒釀的,管賬的老錢正去賬房拿賬簿了,還有個盯裝酒的阿陳,正在酒窖呢。”
陸九霄緩緩走近,兩隻背在身後的手轉著折扇,在廊下來回踱步,那架勢頗有些閻王巡邏的意思,叫人忍不住都屏住呼吸。
“成,我就看看。”他道。
老管家自是以為他要看賬本,連連點頭,“世子爺,那今兒個,可是要住下?”
沈時葶一怔,拉長了耳根子,就聽陸九霄不冷不熱地“嗯”了聲。
不多久,陸九霄就被老管家領著四處閒看,她則由一丫鬟帶進了廂房。
一路走來儘是假山溪流,水聲潺潺,陳設布局皆顯雅致貴氣。她甚至還在小院的池邊瞧見好幾株臨近花期的睡火蓮。
此花極其嬌貴,且在京都又極難成活,想也明白,需得花費多少財力人力,才能養得一池這樣名貴的花種。
至此,沈時葶心下也忍不住暗歎,她總算明白石媽媽總將陸九霄比作財神爺是何緣故。
待到廂房前,丫鬟推門,好生言說一番,才福身離去。
沈時葶杵在門邊半響,眉頭輕輕皺起,看向天邊橙黃的餘暉,日頭都要落山了。
須臾後有丫鬟送來茶水膳點,又詢問她是否要到後院逛逛,沈時葶隻搖頭應謝,安安靜靜抿著茶。
她自是不敢隨意亂逛的。
兩個小丫鬟抱著檀木托盤往前院去,其中一人嘀咕道“這是世子的妾室吧,好生貌美。”
另一人則笑回“世子可沒有妾室,指不定哪個花樓裡的姑娘呢,你沒瞧見,她梳的並非婦人髻麼?”
“嘶,還真是。”
此時,地下酒窖。
被老管家稱作小陳的便是酒莊的裝酒師傅,陳財生。三十上下的壯漢,長得人高馬大,正赤著胳膊嚷嚷道“快,將這幾壇搬到裡頭。”
搬運的小廝肩上扛著一缸酒,叫苦連天道“陳哥,這京都的貴公子哪會管事兒啊,也就興致起來繞了一圈,給個下馬威,明兒便走了,我們這酒,也不至於藏起來吧?”
一旁的幾個壯漢附和道“是啊陳哥,這酒和水,用眼睛哪分得清?他一矜貴公子哥,還能瞧出咱摻了水?”
“就是,就是啊。”
陳財生皺著眉頭,眼皮直跳,揮手道“少廢話,若是真出了事,你們幾人想蹲牢底啊?”
這話一落,眾人便不吭聲了,手腳都利索許多。
夜幕低垂,星子點點。已至亥時。
小院裡頭,陸九霄側靠在紅木方柱上,嘴角噙著一絲不屑的笑意。約莫一刻鐘,尹忠便匆匆趕至酒莊,喘著氣兒道“主子,查過了,姓陳的前些日子剛納了個嬌滴滴的妾室,那模樣身段,斷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屬下才一打聽,果不其然,甜水巷裡出來的姑娘,且去到陳財生那兒前,是被李二公子贖身的。”
陸九霄又是一嗤。
秦義握拳道“這二公子近來也沒少找麻煩,上回還假借醉酒砸了咱們一間鋪子,酒醒後竟不認賬,這哪是什麼世家子弟啊,活生生一地痞流氓。”
陸九霄直起身子,稍稍整理了下領口和衣袖,道“你去將府衙裡狀告李二的那些狀紙,想法子遞到聖上麵前。”
“欸。”秦義應下。
尹忠望向陸九霄,問“主子,去酒窖拿人麼?”
男人看了眼天色,語調不急不緩道“明日吧。”
說罷,他便徑直回了廂房。
為了那麼個女人,李二那王八羔子至於嗎?陸九霄心下暗諷。
然,一推門,就見那叫李二發瘋泄憤的人正趴在梨木圓桌上睡得正香,一頭青絲從桌案垂下……
桌上的膳食,一口未動。
“啪嗒”一聲,陸九霄將扇子丟在她身側,小姑娘嚇得猛地睜眼,直起背脊,動作一時過猛,竟是一腳絆了凳子腿,“咣當”一聲直直往後栽了下去。
陸九霄微愣,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你真行。”
這都能摔。
話落,卻也沒見他伸手想扶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