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欲回府,她正彎腰鑽上馬車之際,餘光忽的又掃見一道熟悉得身影。
她身子一僵,維持著這個姿勢頓住半響。
秋芽遲疑道“姑娘,怎的了?”
聞言,賀敏神色嚴肅地站直身子,拉了拉秋芽的衣袖,湊在她耳側低語了幾句。
秋芽一怔,點頭應是。即便她仍舊認為是三姑娘疑心病犯了,若是有人跟著,她怎的沒發覺呢?
須臾,賀敏棄了馬車,留了秋芽與駕車的小廝隨在身後,徒步穿過幾條街巷。狀似走走停停,最後進到一個死胡同裡。
三人屏息停在胡同拐角處,半響卻不見有第四個人影。
秋芽正欲出聲,卻見牆麵上一道影子緩緩走近,她捂唇瞪大眸子,往後退了一步,讓小廝動手。就見一婦人撞了上來,被小廝反手就給摁在了石牆之上。
婦人疼得驚呼一聲,似是沒料到這個情形。
賀敏上前一步,怒道“就是你整日尾隨我身後?你究竟想作甚?莫非是想綁了我,向將軍府詐一筆銀子?”
畢竟除此之外,賀敏也想不出其他緣由。
如此近距離地對視,婦人卻是一臉怔怔然,兩眼泛著淚光看她,嘴上卻道“三姑娘誤會,我、我怎敢詐將軍府,我——”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緣由。
然,賀敏卻是望著這張臉皺起眉頭,好生眼熟,在哪見過……
靜默半響,她恍然抬眸。
五年前,有一日夜裡她非要隨陸九霄出門遊街,惹得他十分不耐,被丟在了迎安大道上。
有一婦人將一支剛做好的糖人贈給了她,還摸了她剛編好的辮子,賀敏十分不喜,偏開頭去。
而那婦人如此不夠,還非要把一枚平安符塞進她手中,賀敏推拒不成,嚇得險些當街哭出聲來。
後來是賀忱沿路返回尋到她,將她從那婦人身側帶離,而那平安符與糖人都被她丟在了街角。
就是她。
五年前就是她。
思此,賀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若不說,我便將你移交官府查辦了!”
誰知,這話一出,那婦人卻奮力推開小廝,跌跌撞撞往巷子後跑。
“欸!”秋芽瞪眼,“還不快追!”
小廝愣了一瞬,忙跟著跑上前去,然而對著這岔路眾多的小巷,終究是跟丟了人。
賀敏憂心忡忡地怔在原地,她看那婦人的眸子,卻無故生出一股熟稔來。而這股莫名其妙的熟稔,卻叫她害怕得很……
“秋芽,我們回府吧。”她蹙眉道。
幾乎是一前一後,陳暮緊隨著回了西廂房。
他將一疊卷宗呈上,道“大人,您前兩日吩咐的事,有幾樁巧事。”
賀凜一麵翻開卷宗,欲要問何事,然,其中一樁事不必陳暮說,他便已然瞧見了。
這卷宗正是陳暮查了郎中一家的戶帖所得來的消息,而其中,這家主沈延,與當日他呈上的樊安山死者名冊裡的沈延,正是同一人。
也就是說,他是陸九霄那位從青樓買回的女子的父親。
竟是這麼巧麼?
賀凜斂眸,難道那婦人來此,是為了自己那個女兒?如此倒是說得過去。
思此,他眉間一壓,總覺得漏了一樁很重要的事。
他頓了頓,繼續往後翻閱,問“幾樁巧事,還有什麼?”
陳暮回話道“屬下派去安寧縣打探的人道,五年前也有人打聽過沈家,四處問了沈家後來的住址,還打聽了十六年前給沈家夫人接生的那位穩婆。”
五年前,錦州……
這兩個詞被放在一塊,他難免想到那個出征前幾日無故跑了一趟錦州的賀忱。
而賀忱這兩個字,本不該與沈家有任何關係。
誰也不會將他與沈家想到一塊,可若是當真想到了一塊……
賀凜猛地一怔,乍然起身,推門而出,疾步回到寢屋,翻箱倒櫃之後,從一隻紅木箱底拿出一卷殘畫。
“簌”地一聲,畫卷鋪開,看發髻依稀能瞧出是個尚未長開的小姑娘。這畫是隨著賀忱的屍身從役都一並送進京的,當日役都戰況慘烈,這畫亦未能幸免。
軍營的火燒了不知幾個時辰,才被一場大雨撲滅,因此這幅畫殘破不堪,隻能瞧清畫中姑娘的上半張臉,那雙小鹿一樣的杏眼,像誰?
那日,他去璽園告知陸九霄李家之事時,第一回見到她,便莫名覺得熟悉,原是有緣由的……
隻是為何賀忱會有這幅畫?
若五年前查沈家的人是他,他在查甚?
賀凜手一顫,思緒翻江倒海,須臾緊緊壓住眉梢道“那個穩婆,查到了嗎?”
“大人,穩婆兩年前便去世了。”
聞言,賀凜抬了抬眸。兩年前去世,那五年前,賀忱可查到什麼?
他靜默半響道“派人跟著孫氏,看她在京都作甚。”
陳暮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