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一道!
北冥子此話一出,頓時讓四周的天人二宗之人,一個個深吸一口氣。
何為道。
這種題目,本身就是沒有標準答案的。
便是天人二宗的任何一個普通弟子,也能以何為道來闡述出一二自己所理解的一些道理。
沒有標準答案的題目,自然是要靠自己所理解的道來讓彆人認可。
然而,大道三千,想要用自己的道去說服彆人,得到對方的認可,這無異於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特彆是,提出這個問題的人乃是天宗太上長老北冥子。
這個擅闖太乙山,不明身份的葉千秋,便是在舌燦蓮花,如何能說服道心堅固無比的太上長老北冥子!
天人二宗之所以分裂,不就是因為對道的理解不同。
更何況,在場的還有這麼多道家之人,即便這葉千秋巧舌如簧,也無法同時說服道家天人二宗的所有人!
幾乎所有的道家弟子,在這一刻,都已經認為,在北冥子提出這一問的時候,這一場論道,北冥子已經立於了不敗之地!
論劍輸了,不要緊。
論道卻是涉及到了天人二宗的臉麵問題,是絕對不能輸的。
這不僅僅是道家天人二宗弟子心中的想法。
便是天人二宗的所有長老也都是這樣想的。
天宗掌門赤鬆子和人宗掌門長生子對看一眼,還是少有的能在一件事上統一意見。
這時,觀妙台四周鴉雀無聲。
所有道家弟子連大氣都不敢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葉千秋的身上。
隻見葉千秋盤膝而坐,一動不動。
仿佛已經進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玄妙狀態。
北冥子見狀,瞳孔亦是微微一縮。
他知道葉千秋很強,但是卻沒想到葉千秋居然這麼強。
在他剛剛開口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借用問道之言,在擾亂葉千秋的心神,想要對方跟著自己的節奏走。
一旦對方進入自己的節奏,就會被自己牽著鼻子走。
縱使對方舌燦蓮花,也最終會被他的勢所影響,最終成為這一場論道的失敗者。
但是,他卻是發現對方根本沒理他這茬兒。
在天地大勢的運用之上,對方絕對還要在他之上!
勢,本就是看不著摸不到,但又真實存在的東西。
對方既然不搭理他這茬兒,他也是束手無策。
沉靜了許久,就在眾人以為葉千秋好像都打盹了一般時。
葉千秋終於緩緩開口道“何為道?”
“老子認為道是萬物的根本,而莊子說道本就是虛無。”
“這二者看似衝突,其實並不衝突。”
“因為,每個人對於道的理解本就是不同的。”
“道是虛無也好,是根本也罷,皆是道的一種體現。”
“就好比我與道友在此論道,亦是道的一種演化。”
“無論我說還是不說,道都在那裡,這是你無法否認的。”
“道唯一,法萬千。”
“道既是萬物的根本,亦是虛無。”
“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
“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
“不為物先,不為物後,故能為萬物主。”
“老子言“利萬物而不爭”,是“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
“莊子言,是“逍遙遊”,是“齊物論”。”
“列子言,是“天地無全功,聖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是“無知也,無能也,而無不知也,而無不能也”。”
“在我看來,人是有靈眾生,道是無情無形,以有靈求無情,一則是身與道合,以有靈化為無情,二則是求一點性靈,與無情相爭,在道中烙印己身。”
“人的根基在於一點靈性,而道本身無情無形,無法接近無法理解無法描述,那麼身與道合,合的是“人”理解的“無情”之道,這個“無情”和“道”的“無情”是否同一,沒有人知道。”
“道分陰陽、四象、八卦、五行,萬物皆可在道中。”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道不分高下,人卻分高低。”
“我道在我,隻要是修道之人,倒也都可稱得上為一聲道友,不知北冥子道友認為我所說如何?”
葉千秋看向北冥子,北冥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讚歎之色,隻見他微微一笑,道“葉道友所言,確實是自有道理。”
“我道在我,此言大善。”
“隻是道友是否還未跳出道的桎梏呢?”
葉千秋聞言,淡淡一笑,道“既然是道家弟子,為何要跳出道的桎梏。”
“若是跳出道的桎梏,何來道家可言?”
“當你意識到道是桎梏,想要掙脫的時候,本身就還在道中。”
“你以為你掙脫了,其實一直尚未離開道。”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這便是我的道。”
葉千秋的聲音擲地有聲。
落入在場的天人二宗弟子耳中,皆是讓一眾道家弟子心頭都各自蒙上了一層說不明道不清的道理。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北冥子仔細咀嚼著這句話,來回念著。
那邊,赤鬆子、長生子也在默默念著這句話。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一個真正尋道者的背影,似乎在一刹那間就出現在了他們的心頭。
他們的目光再落在葉千秋的身上時,已經皆是歎服。
這時,北冥子出聲,歎息道“經曆世事沉浮、閱儘人間滄桑,當俯下身子看到草木生發,春風又綠,依然能夠生出憐憫之情。”
“在世人眼中,草木之枯榮於我之人生有何增益?”
“春秋之輪轉於我之富貴能添幾何?”
“人生之苦難已令人不堪負,又有何心力去關心草木是否變青、春花是否再發?”
“葉道友的道,確實是令人敬佩。”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道可道,非恒道。”
“北冥子道友以為如何?”
北冥子站起身來,哈哈一笑,道“道不可論,論者,皆非道。”
葉千秋亦是站起身來,回道“然也。”
北冥子笑道“葉道友遠道而來,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葉道友若是不棄,可隨我來。”
葉千秋頷首道“請。”
話音一落。
隻見北冥子和葉千秋的身形同時消失在了觀妙台之中。
天人二宗的弟子看著空空如也的觀妙台,皆是你看我,我看你,一頭霧水。
不知道怎麼好好的論道,怎麼說到一半,北冥子和葉千秋就突然都走了。
此時,赤鬆子看著空空如也的觀妙台,朝著那邊的長生子拱拱手,道“長生子師兄,天人之約已成,五年後,再來請教。”
長生子亦是抬手,朝著赤鬆子道“師弟,請。”
說罷,二人帶著各自的弟子門人,各回各峰。
……
山間,河水還在簌簌而流,有雲氣籠罩在這山峰之間,仿若仙境。
鳥語花香之間,竹林深處,便是天宗北冥子隱居之地,幽林小築。
陽光穿過竹林,灑在了這幽林小築的外麵。
葉千秋和北冥子在一間亭下相對而坐。
北冥子正在給葉千秋泡茶。
隻見北冥子一邊倒著熱水,一邊笑道“道友請用茶。”
葉千秋端起那茶杯來,抿了一口,隻覺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麵而來。
北冥子道“如何?”
葉千秋點頭道“不錯,這茶水確實有獨到之處。”
“水應該便是這山間的清泉,而這茶應該是昨日方才新采的吧。”
北冥子笑著說道“葉道友還真是茶道高手,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啊。”
葉千秋笑了笑,道“道友無須恭維於我。”
北冥子道“不知道友從何而來?”
葉千秋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鬼穀。”
“鬼穀?”
北冥子嘀咕一句。
“葉道友是鬼穀中人?”
北冥子看著葉千秋,有些疑惑。
葉千秋搖頭道“當然不是,實不相瞞,我此上太乙山,其實是為了加入道家。”
北冥子道“哦?那道友是想入天宗還是人宗?”
葉千秋搖了搖頭,道“我要入的是道家,並非是道家天人二宗。”
北冥子聞言,不禁挑眉道“道友想做什麼?”
葉千秋道“道友難道不覺得道家分天人二宗,甚為不妥嗎?”
北冥子飲了一口茶,道“有何不妥?”
葉千秋道“天人二宗因義理之爭而分。”
“然則,道無高下,人有高下。”
“天下修道者本為一家。”
“天人二宗本是道家正朔。”
“但現在卻是因為一些無謂的義理分成了兩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