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加冠在即,馬上就是年後了。”
“在這關鍵的時候,你若是離開了鹹陽,若是真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你卻不在鹹陽,那豈不是白白失去了一次良機。”
昌平君聞言,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好似勉強答應下來。
這時,華陽太後又道“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
昌平君卻是說道“姑母太後,侄兒還有一件事。”
華陽太後道“什麼事?”
昌平君道“姑母太後,侄兒已經找到了驚鯢的下落。”
“反正呂不韋也快要下台了。”
“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咱們徹底將羅網在秦國的勢力給掌控在手中。”
“如此,將來做起很多事情來,也不會再束手束腳。”
華陽太後卻是冷笑道“糊塗!”
“你忘了我和你說過什麼了嗎?”
“羅網是凶器,傷人也會傷己。”
“我羋姓一族,非到萬不得已,不得動用羅網的勢力。”
“你是將我的話都當做耳旁風了嗎!”
昌平君見華陽太後發怒了,急忙躬身道“姑母太後息怒。”
“侄兒就是想不通,為何呂不韋可以光明正大的掌管羅網。”
“咱們手上的那兩把劍,也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而是宣太後傳下來的。”
“身處如此亂世,如果不能將這件凶器給牢牢握在手中,那便極有可能讓凶器朝向自己。”
華陽太後聞言,一拂袖子,在暖閣之中徘徊道“你好糊塗啊!”
“王上即將親政。”
“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動了呂不韋的劍奴,你覺得呂不韋會讓你過得去?”
“越王八劍,我們手中有兩把,呂不韋的手中有三把。”
“還有三把劍,你可知在什麼地方?”
昌平君羋啟搖頭道“請姑母太後指點。”
華陽太後悠然說道“那三把劍,除了一把下落不明,還有一把在趙國。”
“剩下的最後一把,就在趙姬那個村婦的手中。”
昌平君聞言,一臉訝然,道“這……這怎麼可能?”
華陽太後道“有什麼不可能的。”
“當年子楚在位之時,越王八劍,其中四把劍都由其親自掌管。”
“後來,子楚病危,將其中三把劍交給了呂不韋。”
“還有一把劍,則是交給了趙姬那個村婦。”
“子楚對趙姬那個村婦可真是不錯。”
“可惜,趙姬那個村婦,忍受不住深宮寂寞。”
“和嫪毐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搞到了一起,還生下了兩個兒子。”
“簡直是丟人敗興。”
“眼下,那把劍已經握在了嫪毐的手中。”
“嫪毐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
“他雖然蠢,但的確是一等一的頂尖高手,不說他掌握著趙姬那個村婦手中的那把劍,便是他自己手中也有一把劍,那把劍雖然不在越王八劍之中,但亦是因越王勾踐而大放異彩。”
“即便是我們手中的那兩把劍聯手,也未必能敵得過他。”
昌平君羋啟聞言,臉上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這怎麼可能?”
“嫪毐居然有這般實力?”
“莫非,嫪毐手中的那把劍就是昔年越王勾踐手中的那把亂神劍!”
華陽太後微微頷首,道“的確是那把亂神。”
昌平君羋啟道“姑母太後,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華陽太後道“越王八劍猶存,隻要劍在,劍奴就可以一直更換下去。”
“王上親政之後,這把凶器,就應該交給王上處置。”
“無論是楚係手中的兩把劍,還是呂不韋手中的那三把劍,亦或者是趙姬那個村婦手中的那把劍。”
“都將成為秦國一統天下,揮向東方六國的一把凶器。”
“羋啟,欲成大事,便必須要有所失,才能有所得。”
“舍得,舍得,隻有舍了,才能有得,區區兩把劍而已。”
“你應該明白哀家的意思了吧。”
昌平君聞言,微微頷首,道“姑母太後的意思,羋啟明白。”
華陽太後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明白就好。”
……
接下來的數日間,葉千秋的生活又進入了平靜無波之中。
華陽太後的一次邀請,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但是,葉千秋明白,那隻是華陽太後的一次試探而已。
華陽太後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婦人。
葉千秋在白雲齋中坐鎮,一邊繼續培養逍遙子,一邊也在留意著呂不韋的動向。
與此同時,葉千秋和章台宮裡嬴政的口信來往也是愈發的頻繁。
葉千秋從太乙山上帶下來了六個弟子,除去逍遙子之外,其餘五名弟子全部派到了嬴政身邊,供嬴政驅使。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嬴政已經借助這股力量,聯係到了不少人。
自從葉千秋給呂不韋施壓,讓呂不韋明確表示了支持嬴政親政之後。
丞相府是越來越門可羅雀。
呂不韋甚至已經搬離了丞相府,搬進了渭南的文信學宮。
文信學宮是呂不韋一手承建起來的,《呂氏春秋》就誕生在這文信學宮之中。
據逍遙子觀察的情報來看。
每日清晨,丞相府的謁者傳車便會滿載一車文書,駛進學宮池邊的文信侯庭院,午後再來將呂不韋批示過的文書再運回丞相府。
再由丞相府長史依據批示分發各官署施行,到了晚間收回所有文書,再一並送王城供嬴政披閱。
周而複始,呂不韋雖則不在丞相府坐鎮,一應公事卻井井有條地運轉著。
然則,國府各官署與關中郡縣不見了經常巡視政務的丞相,卻是紛紛驚詫議論,偏遠郡縣便派出吏員來鹹陽探聽究竟。
直到明白了真相,上下官署這才漸漸的習以為常。
畢竟,秦國政令暢通,誰能非得要丞相隔三岔五的巡視?
然而無論如何,秦國上下的官員間終究還是彌漫開了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一向勤政謀國的文信侯忽然如此大甩手的處置國務,究竟是要發生什麼事了?
即便王上年後要親政,文信侯也依舊是相邦,不至於如此才是。
從葉千秋進入鹹陽,這短短幾個月過去,朝野議論漸漸變化。
一切依然轉動在曆史的車輪之間。
呂不韋還是埋首學宮,於是開府理政多年的丞相府,便漸漸的門可羅雀了。
這一日,葉千秋突然接到了嬴政的口信。
信是由蓋聶傳來的。
嬴政邀請葉千秋一同前往文信學宮,去看一看。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葉千秋便在城外和嬴政會合,一同乘車直出櫟陽門奔文信學宮所在的蘭池而去。
與嬴政一同出現的除了蓋聶之外,還有兩人,其中一人喚作王綰,是長史,還有一人,自然便是趙高了。
嬴政見了葉千秋,也是十分高興,和葉千秋道“先生,寡人聽聞先生這些日子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仲父能有退卻之心,還全賴先生從中斡旋。”
“寡人親政,先生當為首功。”
葉千秋擺了擺手,道“王上不必多言,這都是我該做的事情。”
馬車上,不時傳來嬴政的笑聲,他即將親政,心情很高興。
而且,還有一件高興的事情,就是他前幾日,剛剛有了兒子。
“先生,你是不知道,那小子長的隻有那麼一點大,模樣卻是像極了寡人。”
“待從蘭池回城之後,先生定要與寡人進宮去看看。”
“寡人還等著先生給這小子相麵,再取個名字呢。”
前幾日,葉千秋便已經知曉了嬴政的一位夫人,已經生下了一個兒子。
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嬴政從一個孤家寡人,也已經娶妻生子。
世事變化之快,確實是出人意料。
聽到嬴政要自己給他的第一個兒子取名,葉千秋微微一笑,也沒有拒絕。
嬴政能將這種事交給自己,說明他還有人味兒。
這樣保持下去,未嘗不可。
馬車一路前行,來到蘭池,三人下了車。
進得學宮,隻見各色士子手捧卷宗匆匆來往於一座座庭院之間,偌大的學宮顯然彌漫著一種肅穆的氣息,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輛顯赫的王車。
王綰打量一陣低聲道“君上,是否由我先通稟文信侯一聲?”
“不用。”
嬴政笑著說道“小高子,車便停在池畔等候,不用跟來。”
說罷,轉身大袖一甩,和葉千秋笑道“先生,走,咱們去找文信侯書房,也順便看看這學宮。”
葉千秋微微一笑,與嬴政、王綰沿著蘭池畔的柳林一路行去。
搖曳的柳林,碧藍的湖水,將這座繞著蘭池的學宮分成了五個區間,沿路過去依次是明法館、六論館、八覽館、十二季館、天斟堂。
每個區間都是一大片庭院,碧池依著小山柳林回旋其中,賞心悅目中處處清幽。
嬴政一邊走一邊讚道“真是好去處啊,竟是比鹹陽王城還要令人愜意。”
“召賢治學便得如此,文信侯不愧大手筆也!”
“隻是如此命名,倒是聞所未聞。”
王綰在一旁笑道“看這名目,前四館大約是文信侯所編大書之類彆,天斟堂大約是最終審定處了。”
一路行來,各館庭院一片幽靜,與前院的人來人往竟是兩重天地。
嬴政頗覺奇怪。
王綰道“據我所知,文信學宮每旬一聚論,今日巧遇亦未可知。”
嬴政一聽頓時來了興致“當真巧遇最好,正欲一睹文信侯門客之風采!”
“先生,咱們一起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