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到了午時,蔡澤一聲宣呼“王駕起行!”
大片旌旗車馬便在原野上啟動了。
散發無冠的嬴政著一領繡金黑絲鬥篷,站在璀璨金光的青銅軺車的九尺傘蓋下,隨著秦王萬歲的滾滾聲浪在人海中緩緩西去,端莊威嚴得天神一般。
而葉千秋看著這萬眾一心的場麵,不禁微微一歎。
這就是人心呐。
……
嬴政的車架終於朝著雍城進發了。
在路上行了幾日,方才到達了雍城。
雍城,是秦國舊都,也是曆代儲君加冠的神聖之地。
遠古之時,大禹治水成功,建國立邦,將天下劃分為九州,雍便是九州之一。
作為華夏最古老的九州之一。
雍城戰事多發,兵災頻繁,是西北戎狄部族進入華夏的最主要通道。
曆經夏商周三代兩千餘年,雍州之地始終是抵禦遊牧部族入侵華夏腹地的西陲屏障。
雍城依山傍水,建在肥沃而又顯要的河穀地帶。
北靠雍山岐山,南臨渭水,東西挽雍水、中牢水,除了不甚廣闊難以伸展之外,可謂得天獨厚的地勢。
在秦國的都城曆史上,雍城與鹹陽是兩座最重要的真正意義上的都城。
與鹹陽相比,雍城雖然古老狹小,卻有著鹹陽所不能替代的神聖地位。
秦國掌管宗室之人,就一直在雍城駐守。
雍城有著嬴族祭祀了數百年的古老宗廟與社稷,處處都是秦人祖先的遺跡。
嬴政車駕徐徐西來,行到郿縣一帶,便依預定計劃停下來紮營歇息。
此時,天色已經黯淡下來。
大營帳之中。
嬴政身著輕軟柔韌的精工軟甲,手中拿著一柄輕銳的長劍,他一邊擦拭著這柄長劍,一邊和葉千秋說道。
“先生,你知道嗎?”
“這柄劍是我年少時在邯鄲為質,一位老先生贈送給我的。”
葉千秋坐在一旁,蓋聶守在帳外。
自從出了鹹陽之後,葉千秋和嬴政便是同車同行。
作為道家的掌門人,葉千秋一不求名,二不求財。
給嬴政出謀劃策,還教嬴政煉氣煉神,已經贏得了嬴政的信賴。
嬴政深知,以太玄先生的能耐。
即便是自己深陷萬軍叢中,隻要有太玄先生在,那他就可無虞。
這是一種信任,對葉千秋強大實力的信任。
嬴政自小缺少父愛。
少時,他希冀著父愛,回到了鹹陽之後,卻是很少能與父王相聚。
後來,父王死了,呂不韋成了他的仲父。
呂不韋對他的確不錯。
但他漸漸長大,發現仲父呂不韋的思想和他不能高度重合,實在是尿不到一個壺裡。
太玄子的出現,讓嬴政有了一種既逢知己,又逢父輩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偏偏又存在。
天下之大一統,是嬴政畢生夙願。
在還沒有做到這件事前。
他是不會在任何困難麵前倒下的。
葉千秋在一旁和嬴政閒聊著。
其實,以呂不韋派來的兵力,嬴政足矣無虞。
但葉千秋還是來了。
因為,這是有著神冥力量的高武世界。
誰知道那鬼嫪毐會不會突然帶著一票飛天遁地的刺客來刺殺嬴政。
葉千秋既然決定要做一件事,那自然不會半途而廢。
嬴政的安全,自然還是要保障的。
這時,一道瘦小的黑影跑了進來。
是趙高。
隻見趙高朝著嬴政和葉千秋躬身道“王上,太玄先生。”
“適才逍遙先生來報,一道秘密兵符去往了藍田大營,特使指定王翦前軍之五千輕騎兵隨時待命,違令者立殺不赦!”
嬴政聞言,麵色露出寒光,道“嫪毐這個豬狗一般的東西,竟然還想染指藍田大營。”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無妨,藍田大營本就不需動彈。”
“有逍遙在,嫪毐想調動這五千輕騎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嬴政道“依先生的意思是?”
葉千秋成竹在胸,笑道“明日按照計劃進城便是!”
“王上隻管安心加冠。”
嬴政手持長劍,道“寡人要親自斬下嫪毐的頭顱。”
……
雍城,大鄭宮。
此時雖然是夜裡,但大鄭宮中,卻是一片喧囂,全然不同於往日的平靜。
一個麵相頗為不凡,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東奔西走吆喝著眾人,分派著任務。
不多時,有一人從那邊的走廊急速跑來,朝著嫪毐躬身道“稟報長信侯!”
“秦王車架明日傍晚前,一定會抵達蘄年宮。”
嫪毐臉上泛起陰森的笑意,隻見他腰懸長劍,朝著那人說道“好!”
“再探!”
那人急速離去。
這時,又有一人朝著嫪毐湊了過來,朝著嫪毐說道“長信侯!”
“秦王所率親軍可不在少數。”
“明天可是有一場硬仗要打啊!”
嫪毐冷笑一聲,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那柄長劍出鞘的一瞬間,立即散發出暴戾殺戮之氣。
站在嫪毐身前的那人,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嫪毐朝著那人看去,抬起手中長劍來,朝著那人道“你可知本侯手中這把劍是什麼劍?”
那人道“小人聽說,侯爺的這把劍,是越王勾踐當年所用之劍。”
嫪毐大聲道“沒錯,這把劍,叫做亂神!”
“亂神所指之處,了無生機,草木皆枯!”
“區區嬴政小兒性命,何足道哉!”
嫪毐的聲音傳至其他人的耳中,宮中的其他人皆是高呼道“長信侯萬歲!”
“長信侯萬歲!”
嫪毐聞言,哈哈一笑,道“我乃是嬴政假父!”
“父要子亡,子豈能不亡!”
“我嫪毐的兒子,出身不凡,才是九五之尊。”
嫪毐是個混人,他武功不凡,手中這把亂神劍,就是他的底氣。
他連趙姬這個太後都給折騰的服服帖帖,做男人做到他這個份上,也是世上頭一份了。
眼下,秦國的江山,已經儘在他的掌控之中。
明日誅殺嬴政小兒之後,他就是秦國名副其實的太上王!
他能調動的兵力可是一點都不比嬴政少。
隻要嬴政進了蘄年宮,他的那些人馬一出動,再加上他和斷水一起出手,他就不信取不了嬴政小兒的性命!
……
清晨,朝陽灑在了剛剛開拔的嬴政車架上。
秦王車駕到了雍城東門外的十裡郊亭。
依照禮儀法度,在雍城的長信侯嫪毐,須得親率所有官吏出城迎接王駕。
然而,現在雍城東門外的茫茫曠野之上,卻是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隻有嬴政的車架和一眾親兵。
嬴政對這些早已經有了準備,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嫪毐這個豬狗一般的東西,著實是活的不耐煩了。”
正在此時,一隊人馬迎麵而來,在馬隊前丈許處勒馬,煙塵直撲王車。
一個肥碩的吏員悠然下馬,捧出一卷竹簡展開,尖聲念道“我兒政,假父已將蘄年宮收拾妥當,我兒可即行前往歇息。”
“三日之後,假父再來與我兒飲酒敘談。”
“冠禮在即,假父公務繁忙,我兒不得任性。”
這官吏話音落下,一時間,四周雅雀無聲。
嫪毐的氣焰竟然囂張到了這種地步,竟然敢當著這千餘人的麵,直呼嬴政為“我兒”,自稱假父。
隻見嬴政眯起雙眼,笑眯眯的朝著那個官吏說道“回去告訴長信侯,就說寡人在蘄年宮等他。”
那官吏見狀,趾高氣揚的去了。
……
午後時分,嬴政和葉千秋等人進入了古老的蘄年宮當中。
蘄年宮占地近千畝,庭院二十餘座,房屋樓閣石亭高台數百間。
蜿蜒丘陵庭院之間,林木蔥蘢花草茂盛,比章台宮的森森鬆林多了幾分和諧氣息。
夜裡,嬴政和葉千秋同在一間宮殿之中坐著。
嬴政在一張羊皮紙上邊畫邊說道“先生,蘄年宮的護衛都已經安排下去了。”
“不過,我們的人手是否還是有些缺陷?”
葉千秋卻是微微一笑,道“無妨,兵貴精不貴多。”
“再多一些,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務必要讓嫪毐先動手,才可以將其一舉連根拔起!”
嬴政聞言,臉上也露出執著之意,道“就依照先生所言。”
這時,蓋聶從殿外匆匆走了進來。
嬴政道“何事?”
蓋聶道“王上,剛剛我在蘄年宮外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嬴政一挑眉,道“熟悉的味道?”
蓋聶道“是羅網的殺手!”
嬴政眼睛一眯,道“終於出現了嗎?”
葉千秋老神在在的說道“天羅地網已經布下,這一次,倒是要看看誰才是網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