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姑娘的性子一向如此,而且她的姑姑剛剛過世,她有些傷心。”
葉千秋微微一笑,道“不打緊。”
荊軻哈哈笑道“這狗屠釀的酒還真是不錯。”
“我每次來邯鄲,都要朝他討兩大葫酒喝。”
“今夜,我與先生喝個痛快。”
“來來來,逍遙兄,蔡先生,請。”
荊軻十分喜好喝酒,此時,已經喝到了興頭上,舉起酒爵來,就朝著逍遙子和蔡澤敬酒。
葉千秋一邊喝著酒,一邊笑道“荊軻兄弟在孟秋會上大展神威,我亦是親眼目睹。”
“眼下,邯鄲城內,到處都是郭開的人。”
“明日邯鄲城也未必會開啟城門。”
“荊軻兄弟就沒有其他打算?”
荊軻聞言,打個酒嗝兒,然後說道“太玄先生無需為我擔憂。”
“我荊軻要出邯鄲城,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倒是先生如何會出現在邯鄲城的?”
“先生如今貴為秦國國師,到邯鄲來,可是有公乾?”
葉千秋笑道“我周遊列國,故此到了邯鄲。”
“在邯鄲城呆了幾日,明日也打算離開了。”
“哦?”
“原來太玄先生是在周遊列國,不知道離了邯鄲之後,先生打算去哪一國?”
荊軻從旁問道。
“燕國。”
“我打算去燕國。”
“蔡澤先生此次前往燕國還有公事,我與他順路一起前往燕國一觀。”
葉千秋在一旁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
“那還真是太巧了。”
“實不相瞞,我和雪姑娘離開邯鄲之後,也是要前往燕國。”
“先生若是不嫌棄荊軻吵的慌,咱們可以同行。”
荊軻笑嗬嗬的在一旁說道。
葉千秋聞言,微微頷首,道“我倒是沒什麼問題,不知綱成君覺得如何?”
葉千秋朝著一旁的綱成君蔡澤看去。
蔡澤撫須笑道“人多熱鬨些,自然沒什麼不妥。”
“荊兄弟放心,明日一旦開城門。”
“老夫的車駕,還是沒什麼人敢阻攔的。”
“到時候,荊兄弟和雪姑娘都可坐在老夫的車駕上。”
蔡澤這話倒是說的不假,秦趙雖然是有仇。
但是,秦使若是入趙,一般不會受到刁難。
荊軻聽了這話,更是高興。
於是,幾人便定了行程。
明日若是城門開啟,便一同離開邯鄲,前往燕地。
眾人飲酒至後半夜,方才散去。
翌日一早,逍遙子便出了狗肉鋪子前去打探消息。
不到晌午,逍遙子便回來了。
城門已經大開。
驛館雖然被火燒了一部分,但是好像並沒有什麼人員傷亡。
放置馬車的驛館後院,倒是完好無損。
逍遙子從驛館驅車而來,將蔡澤的幾個隨從給安頓妥當。
一行人坐了馬車,便直接奔著邯鄲城外去了。
此一趟趙國之行,雖然略顯匆忙,但該了解的地方,葉千秋都已經了解了。
目下之東方六國,無一國不亂,無一王不昏。
趙國亦是如此,趙王趙偃上位之後,連廉頗也棄之不用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這件事就是出自趙偃的身上。
目下,廉頗早已經離開了燕國。
趙偃寵幸郭開,還搞了個倡做王後,還要立倡後之子為太子。
趙國之亂,已經是近在眼前了。
如果非要在東方六國之間挑出一個相對還算平穩的國度,那隻能算是齊國了。
自從多年前,齊國差點被滅國之後。
齊國在東方六國之間就相當於隱身了,上次龐煖聯合諸國合縱,連小小的衛國都派兵了,但唯獨齊國沒有出動。
這些年,齊國一直在和秦國交好,互通有無,互相貿易。
甚至連嬴政的兩位夫人之一,也是來自齊國王室。
逍遙子駕著車駕一路出了邯鄲城,奔著燕地去了。
待到了邯鄲城外七十裡地外。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
這時,眾人尋了一處營地,準備休息一晚,明天白天再趕路。
待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
眾人圍坐在車駕前,已經升起了一團熊熊的篝火。
就在這時,隻聽得不遠處,有快馬奔來。
待那匹快馬奔至近前。
荊軻站起身來,朝著那邊大聲呼喊道“太子殿下,我們在這裡!”
不多時,一襲快馬破開了夜色,匆匆而至。
卻是一身黑衣的燕國太子燕丹到了。
隻見燕丹風塵仆仆,臉上帶著幾分焦急之色,待看到荊軻和雪女之後,臉上的焦急之色便儘數斂去了。
這時,荊軻朝著燕丹迎了上去。
“太子殿下,你來的可是一點都不慢。”
燕丹點了點頭,道“你們沒事吧。”
荊軻笑道“沒事,好的很。”
“這趟,我和雪姑娘能安全離開邯鄲,還要多謝太玄先生和蔡先生。”
說著,荊軻帶著麵上有些疑惑的燕丹前來見過葉千秋三人。
“太子殿下,這位便是道家掌門人太玄子。”
“這位是秦國使者綱成君,此次是為出使燕國而來。”
“這位是逍遙先生,是道家門人。”
荊軻一一為燕丹介紹。
燕丹看到葉千秋時,已經想起了曾經在哪裡見過葉千秋。
當他從荊軻的嘴中聽到葉千秋便是秦國國師、道家掌門人太玄子時,燕丹也有些愣住了。
燕丹著實是沒想到,道家掌門人太玄子已經出現在了邯鄲城,還剛巧救了荊軻和雪女。
這讓燕丹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據他收到的情報,太玄子深得嬴政信任。
而且,此次太玄子周遊列國,離秦之前,亦是和嬴政在章台宮中深談了許久。
燕丹不太相信身為秦國國師的太玄子此次周遊列國沒有帶著其他任務。
不過,太玄子的出現,早已經在燕丹的準備當中。
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已。
燕丹腦海之中的思緒一閃而過。
他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朝著葉千秋和蔡澤表達了謝意。
聽聞蔡澤要出使燕國,燕丹還多朝著蔡澤問候了幾句。
不過,燕國不是他燕丹當家。
接洽使臣之事,還輪不到他來做主。
他隻是旁敲側擊,想要提前從蔡澤這裡知道,蔡澤此行前往燕國到底是什麼使命。
蔡澤也是做過宰相的人物,自然口風緊的很,雖然他已經打算辭官不做。
但眼下,他還是秦臣,自然要為秦國辦事。
燕丹旁敲側擊一番無果,隻好作罷。
這時,燕丹又瞄上了葉千秋,和葉千秋閒聊了起來。
“丹早聽聞太玄先生一統道家天人二宗,還特意拜讀了先生的《道經》十二篇。”
“先生之才,當世罕見。”
“聽聞太玄先生在鹹陽與太玄學宮諸士子談天說地,縱論天下時局。”
“丹愚昧,想要向太玄先生請教一個問題,不知先生以為,當今之世,我燕國該如何自處?”
燕丹知曉葉千秋乃是道家大賢,學問驚人,對天下時局的把握很準確,所以,想從葉千秋這裡,得到一些能夠幫助燕國的東西。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道“當今之天下,燕國是十足的弱國。”
“不過,燕雖弱而善附大國。”
“凡天下之戰國七,而燕處弱焉!”
“獨戰則不能,有所附則無不重。”
“南附楚,則楚重;西附秦,則秦重。”
“中附韓魏,則韓魏重。”
“且苟所負之國重,此必使王重矣!”
葉千秋的這觀點,並非單純是他的評判,而是借用了昔日蘇代對於燕國處境的剖析。
在天下七國之中,燕國不能獨當一麵,但是卻能做舉足輕重的附屬盟約國。
燕國依附於任何一國,都將使其力量陡增。
燕國之重要,在於依附大國,而不在獨當一麵。
事實上,燕國除了燕昭王樂毅時期強盛一時,短暫破齊而獨當一麵外,此前此後,大體都在強國之間尋求依附而搖擺不定。
蘇代的說辭,本意在為燕國在七國縱橫中尋求穩定長期的方略,而燕國避免倏忽領頭倏忽退縮的問題,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直到如今,依舊適合燕國。
秦國在合縱連橫最激烈的時期,能多次與燕國結成盟約而破除合縱,實際上正是在燕國奉行“附國方略”的時候做成的。
雖然,燕國對附國方略之貫徹並未一以貫之,與最經常結盟的齊、趙、秦也是陰晴無定,與楚、魏、韓更是變化無常。
但無論如何,燕國隨時都可能倒向任何一個大國尋求支撐,則是不爭的事實。
當今之世,能稱為大國的,除了秦國之外,也就隻有趙、楚、齊三國罷了。
韓、魏、燕都是弱國。
弱國想要圖存,就得依附於大國,想要如同韓非那般自強不息變法圖強,其實很難成事,這是不爭的事實。
燕丹聽了葉千秋的話,臉上反倒是泛起了高興之色。
葉千秋雖然是借用了蘇代之言,但蘇代之言對燕國的評判,並不過時。
數十年過去了。
燕國的處境,並沒有發生什麼好轉。
隻是,他父王主掌燕國,進取之心不足。
他也是很著急。
葉千秋能說出這番話,便足以說明,他乃是當世大賢,雖然在秦為官,但並不會因為此而三緘其口。
燕丹趁熱打鐵,朝著葉千秋問道“那敢問太玄先生,目下之燕國,又該與哪一國交好?”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隻說了兩個字。
“秦國。”
燕丹一聽,登時怔住了。
燕丹少年時和嬴政在邯鄲一起為質,二人曾經約定若他日歸國掌權,一定要聯手攻趙,一雪邯鄲之恥。
嬴政做了秦王之後,燕丹幾次三番發書信給嬴政,想要秦國一同夾擊趙國。
但,都沒有獲得回信。
後來,龐煖出任趙國大將軍,與燕國開戰。
燕丹再次向嬴政發出書信求救,結果依舊是石沉大海。
那一戰,燕國損失了數十座城池。
自從那之後,燕丹便對嬴政很是不滿,認為嬴政辜負了他們少年時的情誼。
此時,葉千秋突然說到,讓燕國聯秦。
燕丹心裡又是苦澀,又是鬱悶。
聯秦,你以為他不想嗎?
他曾經給嬴政不知道去了多少封書信,言辭懇切,希望得到秦國的幫助。
但是,被嬴政幾次三番的拒絕,他早已經看清楚了嬴政的麵目。
現在,燕丹心裡隻有一個想法,秦國乃是虎狼之國,燕國與之虛與委蛇可以,但想要真正的合作,那是不可能的。
嬴政必須要為他的狂妄自大付出代價!
燕丹沉默了許久,方才笑道“敢問先生,除了秦國之外,燕國還可與哪一國聯合?”
葉千秋聞言,淡淡笑著看著燕丹,半天沒有說話。
燕丹這人,誌大才疏,心胸還不大。
燕國如此弱雞,還在這裡自怨自艾,能成事就怪了。
就在葉千秋沉默不言的時候。
漫漫夜空之中,一顆長長的掃把星,又從夜空之中劃了過去。
燕丹仰頭看去,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安。
這時,隻聽得那邊夜空之中傳來一聲厲嘯之音。
一群夜鴉,朝著遠處的夜空之中掠去了。
而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黑影從夜空之中飛過。
荊軻看著那道黑影若有所思。
此時,葉千秋緩緩說道“太子若是還想救燕國,恐怕得準備入秦為質了。”
燕丹的心頭咯噔一下,勉強笑了笑。
那邊,荊軻看著情緒變得有些低落的太子丹,突然開口道“太玄先生,我墨家巨子已經在易水河畔等候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