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一道!
年關將近。
始皇帝嬴政突然病逝,終究還是沒有撐過這個新年去。
新年就在這樣一片肅穆之中開始了。
本來想要過一個好年的老秦人,聽聞嬴政過世的消息,儘數自發穿戴起了白衣。
全城的老秦人自發的替嬴政守靈。
二十七天,輾轉之間,便已經過了去一大半。
朝野之上,以李斯為首的一班大臣還在為始皇帝的葬禮和新君的登基大典而忙碌著。
這個年,注定是不可能過的太順利的。
一切波雲詭譎,都暗藏在了這冬日的鹹陽城下。
這幾日,鹹陽又開始下起了大雪,那鵝毛般的大雪落在地上,天地之間變得一片混沌。
好似連上天,都在為一代雄主的逝去而悲戚。
寒風乍起,車馬穿梭,葉千秋正在前往甘泉宮中,準備見一見如今的後宮之主。
嬴政的一眾夫人聚集在一起,一眾夫人隱隱以楚國夫人為首。
嬴政一統天下之後,不立太子,不設皇後。
以至於後宮的秩序一直都是在暗潮湧動之中。
然而,自從扶蘇承繼太子之位後,後宮錯亂複雜的關係,就漸漸變得明朗起來。
如今,皇帝駕崩,太子扶蘇自然便是大秦帝國的下一任皇帝。
雖然,登基大典尚未舉辦。
但是,扶蘇已經在代理皇帝的職權,這些日子發號施令,皆是由扶蘇進行。
而扶蘇的母親楚國夫人,自然也是母憑子貴,已經穩穩居於後宮之首。
楚國夫人是昔日華陽太後親自給嬴政挑選的夫人。
昌平君羋啟是這位楚國夫人的堂兄。
當年羋啟暗中扶持農家,想要啟動青龍計劃,阻止李信大軍滅楚,被葉千秋察覺之後,葉千秋派逍遙子將其取而代之。
為了不讓扶蘇牽扯到其中。
羋啟雖然死了,但卻是以大秦功臣的身份殉國的。
這其中內情,便是嬴政也不知道。
故而,這些年來,嬴政的母親楚國夫人也一直過的頗為順當。
如今,扶蘇已經是板上定釘的皇帝。
楚國夫人自然便為後宮之主。
扶蘇雖然尚未登基,但是已經開始著手處理宮內宮外的事情。
這後宮之中,便是扶蘇首要要整治的地方。
嬴政可以不立皇後,但是扶蘇卻不能承繼嬴政的這後宮之策。
葉千秋早已經將胡亥和趙高、李斯勾結一事,儘數告訴了扶蘇。
雖然還不清楚他們到底要在什麼時候行事。
但是,葉千秋早已經讓木虛子也回到了鹹陽。
還有昔日的隨他下山的那四名弟子,也儘數作為暗探,潛入了胡亥宮中,李斯府上,到處打探消息。
雖然李斯和趙高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但是,表麵上李斯可是一點都沒有顯露出其他意思來。
扶蘇這十幾天守孝期期間,朝野上下,儼然有序。
一副平靜無比的模樣。
扶蘇也知道想要將反對他的人全部揪出來,必須要讓他們先動手,他才能後發製人。
這才能占住大義。
所以,扶蘇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並沒有對李斯還有胡亥采取任何行動。
甚至,還讓胡亥一起到嬴政的棺槨停放的大殿之中,一起守靈。
二人儼然一副兄恭弟敬的模樣。
任誰也想不到,胡亥早已經暗地裡盤算著要刺殺扶蘇。
車馬緩緩駛入了甘泉宮中。
葉千秋下車之時已經改投換麵,扮作了蒙毅的模樣。
蒙毅常在宮中行走,不會引人懷疑。
葉千秋以蒙毅的身份去拜訪了扶蘇的母親楚國夫人。
當然,也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主要是商議登基大典的細節,這是要給後宮之中的某些人傳遞一些信號。
表示扶蘇對胡亥和趙高的行動絲毫沒有發覺。
還在專心致誌的讓人準備著登基大典的一切事宜。
和扶蘇的母親相談一番過後,葉千秋便離開了甘泉宮。
隨即,蒙毅出入甘泉宮麵見楚國夫人的消息,便被傳到了胡亥的耳朵裡。
……
傍晚。
葉千秋坐在白雲齋中。
正在聽著逍遙子彙報,李斯這一天的行蹤。
當聽到了李斯最近晚上外出頻頻,頻繁前往朝中各方重臣家中走動之時。
葉千秋已經明白,李斯定然是在為行刺扶蘇之後的事情在做著準備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李斯或許不會在這個時候,透漏出他真實的意圖,但做一些準備還是可以的。
……
丞相府,大書房之中。
今夜,李斯要邀請一個朝中重量級的人物。
此人便是姚賈。
姚賈是秦國上卿,曾經多次出使山東六國,通過各種方式使六國合縱抗秦土崩瓦解,為秦國消滅六國做出重要貢獻。
如今,姚賈出任秦國廷尉一職,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
此時,李斯的心中充滿了要一展宏圖的心思。
在李斯看來,趙高再能耐,不過一介閹人而已。
將來,胡亥登位。
他依舊是大秦帝國的丞相大人。
胡亥和扶蘇不同,扶蘇在朝野之中素有聲望,在軍中還有蒙恬相助,還有太玄子這樣的世外高人為師。
扶蘇繼承皇位,要麵臨的難度,很小。
他之所以要反扶蘇,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為扶蘇與他的政見不合。
扶蘇雖然認同法家,但是絕對不會以法家治國。
扶蘇若為皇帝,那他這個丞相也就做到頭了。
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自從數十年前他來到鹹陽開始,他通過自己的苦心經營,一步一步才做到了大秦帝國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位上。
但他滿打滿算才做了了幾年大秦丞相,他還有很多抱負沒有實現,豈能就此卸任?
這絕對是他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選擇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胡亥此子秉性如何,他自然是清楚的,胡亥身邊沒有通曉政務的肱股心腹大臣。
而他一旦扶持胡亥上位,胡亥必將授予他李斯更大的權力。
因為,縱觀大秦朝堂上下,沒有任何人可以和他一般,掌控龐大複雜的文明新政,沒有任何人可以掌控汪洋恣肆的天下大局。
隻有他李斯坐鎮的丞相府,能通盤運籌天下政令,讓各項政務要令暢通順行。
若沒有他李斯撐持,十個趙高也穩定不了天下大局。
到時候,他可以放開手腳,大整天下民生,再創文明新政。
想到這裡,李斯心中的最後一絲鬱悶也消失不見了。
趙高自以為能逼迫他,算計他,但他李斯是何人?
他是助始皇帝一統天下的第一功臣!
沒有他李斯,六國如何能在短短的十年間平定!
他李斯要做名垂千古的一代名相,要比文信侯呂不韋的功績還要大!
就在這時,書房之中,一道黑影浮現出來,朝著李斯躬身道“大人,姚賈大人已經到了府上,馬上就要過來了。”
李斯聞言,當即一整思緒。
果不其然,不多時,書房外傳來了腳步聲。
不多時,一名侍者帶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走了進來。
李斯早已經起身相迎,朝著那老者拱手道“這麼晚了,還讓廷尉大人到李斯府上走一趟。”
“李斯實在是過意不去。”
“還望廷尉大人見諒。”
姚賈聞言,亦是朝著李斯拱拱手,笑道“丞相大人盛情相邀,姚賈豈能不赴約?”
李斯抬手道“廷尉大人請坐!”
姚賈也不客套,直接坐在了一旁。
李斯讓侍者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熱茶給端了過來。
他坐在了姚賈的對麵,一邊親自給姚賈倒著熱茶,一邊說道“廷尉大人。”
“你我相交多年。”
“今日這茶水,你可要好生多飲幾杯才是。”
姚賈笑道“丞相大人客氣了。”
“不知丞相大人深夜邀老夫前來,所為何事?”
李斯本來還想賣個關子,打打感情牌,追憶一下往昔的崢嶸歲月什麼的。
但姚賈這麼問,他也不好多做推辭。
“廷尉為九卿之首,兄長與李斯多年交情,兄長可信得過李斯!”
李斯朝著姚賈說道。
姚賈笑道“丞相何出此言?”
李斯悠然說道“自從滅掉六國之後,我等竭儘心力創製文明新政,畢生心血儘在此矣!”
“然則,終因種種糾纏,有所為,亦有所不能為。”
“譬如,秉持法治而以鐵腕應對複辟暗潮事,若沒有一班人無端乾預,豈能使焚書令有名無實!”
“儒家小聖賢莊三當家張良已經是板上定釘的叛逆份子,但是因為太玄子的一句話,陛下就選擇放棄了本已經準備下發的焚書令,撤銷了對儒家的製裁。”
“大秦一統天下已經十載,小聖賢莊的藏書樓之中,居然還保存著大量的六國典籍。”
“而且,即便是抄錄的典籍,也不是皆用秦篆。”
“這已然是觸犯了帝國新政,觸犯了帝國之法度。”
“始皇帝陛下在天下間推行書同文之舉,就是為了天下間的典籍能順暢通行。”
“但是,儒家公然違抗帝國新政,張良更是暗中與農、墨叛逆勾結。”
“即便如此,儒家還是沒有受到懲治。”
“陛下在時,尚且要受到如此掣肘。”
“而今陛下已去,扶蘇一旦登位,定然會以《呂氏春秋》為本,大行寬政緩法之王道。”
“太玄子是何許人也,當年文信侯呂不韋的座上賓。”
“甚至太玄學宮也是文信學宮改名而來。”
“太玄子一向對呂不韋的《呂氏春秋》很是推崇。”
“而太玄子對扶蘇的影響有多大,廷尉大人應該也有所耳聞。”
“可想而知,扶蘇一旦登基,山東複辟暗潮定然還要洶洶大起,天下臣民皆會以為始皇帝與你我是暴虐君臣。”
“始皇帝與我等苦苦推行數年的大秦新政,恐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這可是你我畢生心血所在啊!”
“廷尉大人,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心痛嗎?”
姚賈聞言,十分驚訝的看向李斯。
新皇尚未正式登基,李斯這個當朝丞相卻是已經透露出了極大的不滿。
這對於大秦帝國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姚賈除了驚訝之外,就是不解。
李斯到底是單單對扶蘇可能施行的寬政之舉有所擔心,還是另有所圖?
姚賈一時間,沒有說話。
經曆過太多的風浪的姚賈,十分明白李斯不會無緣無故對他說這麼一番話。
如果僅僅是發牢騷,李斯又何必在深夜邀請他前來呢?
片刻沉吟,姚賈喟然一歎,悄然說道“丞相大人莫要忘了,扶蘇乃是陛下生前親自冊封的太子。”
“陛下駕崩之前,曾經招蒙毅、馮劫、馮去疾三人前往禦前托孤,就是讓他們三人好生輔佐扶蘇。”
“況且,還有始皇帝遺詔在,無論如何,太子扶蘇也將是大秦的下一任皇帝。”
“此事,馮劫、馮去疾可是都與老夫說過。”
“丞相大人其實也不必太過憂慮。”
“太子扶蘇雖然一向行寬政之舉,但是大秦推行新政數載。”
“豈會在一夕之間便全部廢除。”
“有些事,慢一點去做,也並非錯事。”
“如今,天下一統,雖然有六國餘孽殘存,但隻要我等臣民與新帝同心協力。”
“定然能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丞相大人統領政務多年,若論政務之事,如今朝中無人能出丞相大人左右,便是太子扶蘇登基,也一樣要仰仗丞相大人啊。”
李斯聞言,突然笑了起來,道“廷尉大人說的是。”
“老夫也隻是心中煩悶,故而才找大人前來訴訴這一肚子的苦水。”
李斯知道欲速則不達,刺殺扶蘇之事,乃是絕密。
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透露給姚賈。
他這是在給姚賈提前做一個鋪墊。
待到扶蘇一死,那局勢就將大不一樣。
到時候,以姚賈的乾練勁頭,又豈會不懂他的意思?
這一場深夜交談,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
待姚賈從丞相府的大書房離去。
李斯方才換了一副麵孔,他在昏暗不定的燈光之下細細思索著。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想著如果行刺扶蘇的計劃失敗了,他又該怎麼辦?
到時候,趙高所率領的三千農家弟子,真的能攻破鹹陽宮?
將扶蘇給鏟除嗎?
李斯沒有繼續往深處想。
如果失敗,那等待他的,便隻能是死亡。
他的歲數也不小了。
人這短短的一生,他已經走過了大半。
如果他放棄了眼前的這個機會,那即便他苟延殘喘的生存下去,將來也一定會後悔。
所以,這一次,他一定要搏一搏!
……
轉眼間,已經到了守孝期的第二十六日夜裡。
陰山宮中。
趙高和胡亥正在下棋。
寬廣的宮殿之中,燈光稍微顯得有些昏暗。
胡亥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動手之日就在明天夜裡。
越是到這個時候,胡亥便越是沒有睡意。
所以,他從靈堂裡跑了回來,特意來和趙高再確定一遍最後的事宜。
趙高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道“公子請放心。”
“明日一早,始皇帝的棺槨會由宮中的三千親衛送出宮城。”
“待送到皇帝的安葬之地,完全入殮,這一整天的時間,王城之中的守備都是空虛的。”
“這些日子以來,有李斯的配合,我已經提前安排了三千農家弟子入宮,潛伏在宮中各處。”
“隻待明日晚宴時,扶蘇邀請三公九卿赴宴。”
“在宴席之上,六劍奴會一起動手,定會將扶蘇格殺!”
“若是六劍奴失手,還有農家眾人群起而攻。”
“總之,扶蘇一定會死!”
“到時候,三公九卿之中,誰不服,就直接殺誰!”
“有李斯做內應,到時候,自然大事可定!”
胡亥聞言,悄然鬆了一口氣,他緩緩說道“希望一切都如老師所預料的那般順利!”
……
夜色迷蒙之中。
白雲齋內。
葉千秋和逍遙子、木虛子相對而坐。
逍遙子道“掌門,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
“明日一早,由衛尉楊端和親率三千護衛,護送始皇帝棺槨前往下葬之地。”
“到時候,太子和三公九卿都會隨行。”
“晚上,太子會在章台宮宴請三公九卿,到時候由蒙毅頒布始皇帝遺詔,讓三公九卿查驗。”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後天,太子便能正式登基。”
葉千秋聞言,微微頷首,道“還有什麼遺漏的沒有?”
逍遙子道“這幾日宮城之內的守備調動有些頻繁,但暫時沒發現什麼漏洞。”
葉千秋點了點頭,道“農家的人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他們既然是朝著鹹陽方向來了。”
“那自然便一定是來做事的。”
“始皇帝下葬,有大軍隨行。”
“我擔心的是鹹陽城中。”
“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明日一早,李信會率一萬大軍到鹹陽城外駐紮。”
“宮中若是有大變故,李信的一萬大軍可當即入城。”
“趙高、李斯、胡亥,這三個人得盯死了!”
逍遙子和木虛子同時拱手道“弟子明白!”
葉千秋擺手道“行了,你們都去吧。”
……
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章台宮中。
三公九卿齊聚。
扶蘇帶著一眾皇弟從大殿之中邁步而出,身上都穿著孝服。
後邊是始皇帝的一眾夫人嬪妃。
始皇帝的棺槨便被一眾秦軍銳士抬出了大殿,朝著大大的車駕之上擺放而去。
丞相李斯全權處置始皇帝葬禮事宜,舉凡國府郡縣官署得一體從命。
這始皇帝下葬可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李斯之所以能掌控葬禮全局,還要多謝他的老師荀子。
在春秋戰國諸子百家中,將葬禮論說得最透徹的,當屬荀子。
荀子的《禮論》,其軸心便是論說葬禮。
李斯以荀子的禮論為根基,將始皇帝葬禮操持成有大師學說為根據的亙古未見的盛大葬禮。
隻見李斯走到前方,在殿前高聲念道“禮者,謹於治生死者也。”
“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終始俱善,人道畢矣!……故死之為道也,一而不可再得其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