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長卿動作輕柔地放下茶杯,道“沒什麼的。”
“大楚和離陽有仇,和徐家的仇,要記也應該記在徐驍的身上。”
“徐驍都死了,再計較就顯得我們大楚沒有肚量了。”
“陛下,且要記住,為君者,要容人所不能容,忍人所不能忍。”
“越是身處高位,越是要如履薄冰。”
“做人要大氣,做君王更是要氣吞山河!”
“千萬不能像離陽趙家的那三代祖孫一樣,有用的時候用,沒用的時候,便卸磨殺驢。”
“人心一旦散了,想要再聚起來,那可就難了。”
“就好像這離陽,之所以能這麼快分崩離析,還不是他趙家祖孫三代自己做下的孽。”
“連他自己的後代子孫都為了自己的利益,占地為王,更何況其他人呢。”
“如果趙氏皇帝有著大海一般的胸襟。”
“又何至於到今日之地步。”
薑泥聞言,微微頷首,道“棋待詔叔叔,你放心,我會做好這個皇帝的。”
曹長卿轉頭,笑了笑,看著眼前的這個小丫頭,他這一生無兒無女,小泥人便如同他的女兒了。
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也快要被彆人家的小子給搶走了。
曹長卿的心裡也不太好受啊。
……
新年剛過,太安城中,也不見有多少喜慶的色彩。
著實是離陽近來遭逢多事之秋。
新天子剛剛即位,一個壞消息接著另一個壞消息,不停的傳來。
一連好幾天,新天子趙文沒有召開小朝會,因為他不想聽到那朝臣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他一個人在金鑾殿中徘徊,踱步。
在這空蕩蕩的金碧輝煌的大殿中,他似乎能聽得到離陽曆代皇帝的聲音。
從他皇爺爺開始,離陽一直秉持的國策是什麼。
趙文一清二楚。
甚至他今天能坐到皇帝的這個位子上,也是因為他的名字裡有一個文字。
趙文看著金鑾殿內的四周。
仿佛看到了這離陽朝堂上的一乾文臣。
卻是唯獨沒有看到離陽朝堂上的武將。
當年,離陽能一統天下,結束了春秋亂世。
自然也是將星如雲。
可如今呢?
偌大的朝堂,居然連個稱職的武將都摘不出來了。
離陽百年國祚,如今是岌岌可危了。
此時,年輕天子站在了龍椅附近,身後大殿地麵金磚鋪就,故而哪怕關門掩窗,但正值朝陽初升的時分,因為有光線透過窗紙,大殿內不至於顯得太過陰暗。
龍椅寶座兩側擺放有四對威嚴陳設,寶象、甪端、仙鶴與香爐,共同寓意著那無數君王夢寐以求的“江山永固,國祚綿延”。
年輕的皇帝趙文走下台階,站在大殿中,腳下所謂的金磚,其實並非黃金打造,而是出自廣陵製造局的貢磚,有著“踩踏悄無聲,敲之如玉磬”的美譽。
趙文舉目望去,大殿廊柱以南詔深山砍伐而出的楠木打造,早年離陽言官有過“入山千人,出山半數”的痛訴,後來在先帝趙惇手上,離陽皇宮殿閣廊柱用木,便一律換成了更易采伐的遼東鬆木。
趙文走到一根廊柱之前,伸手撫摸著瀝粉貼金紋雲龍圖案的輝煌大柱,呢喃道“父皇,你在位的時候,有碧眼兒張巨鹿,有半寸舌元本溪,有人貓韓生宣,還有顧劍棠。”
“可朕呢?”
“隻有這一件龍袍,一張龍椅,一座大殿。”
“您把天下傳給了四弟,可四弟出師未捷身先死。”
“被人殺死在了這皇城之內,金鑾殿外。”
“四弟這個皇帝做的憋屈,但我這個皇帝做的更憋屈。”
“可我不能不坐。”
“若是我不坐,這朝堂之上的大臣恐怕會在西楚大軍兵臨太安城下的那一刻,就直接開了城門迎接那曹官子進城。”
“離陽百年基業,如何能淪為這樣的下場?”
“離陽存世了百年,即便是謝幕,也該以一個令世人仰望的方式謝幕,不然,我離陽趙氏,將會被後世之人永遠恥笑。”
“說實話,我每天坐在這個皇位上,都是那般的煎熬。”
“因為,我明白,這太安城早晚是被人攻破的。”
“這個皇位,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也就是大哥那個蠢貨才會不要命的來爭這個位子。”
“可他也不想想,他媽的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他媽的爭呢!”
“他媽的他就不知道這朝堂上的一乾文臣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豬!”
“真是他媽的蠢笨如豬!”
“還是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不能讓人鬨心了。”
“父皇,你要是還活著,你就該好好看看這天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這時,趙文突然縮回手,臉色猙獰,握緊拳頭,一拳狠狠砸在廊柱上。
年輕皇帝氣喘籲籲,手上傳來刺骨疼痛。
“殺皇帝!”
“屠仙人!”
“這些都不是最讓人恐懼的,最讓人恐懼的是眾叛親離啊。”
趙文淒涼一笑,癱坐在了地上,靠在了廊柱之上,悄然說道“父皇,你且看兒子如何唱這一曲離陽絕響。”
……
正月十五,元宵節,神凰城。
大楚皇宮之內。
女帝薑姒正在準備著前往皇城的城頭與民同樂,共同慶祝這元宵佳節。
從前,每逢元宵佳節,大楚的皇帝都會在夜幕降臨時,與民同樂,賞花燈。
如今,她成了這大楚的女帝,自然也要將這個傳統給繼續下去。
當然,這也是為了給大楚的臣民們塑造信心。
如今,大楚兵鋒已經勢如破竹。
越是這個時候,便越要鼓舞人心,讓上下一心。
這時,有宮女前來迎她。
看著那外麵越來越漆黑的夜幕。
薑姒微微一歎。
棋待詔叔叔說,他已經在路上了。
可是,怎麼還沒到呢?
……
夜幕之下的神凰城中,張燈結彩,人人臉上都透露著喜色。
年輕男女湊在一起,在街上走著,看著花燈,買幾個麵具戴在臉上,嘻嘻哈哈。
這時,一襲紫袍的葉千秋和身著羊皮裘的李淳罡從人群裡走出。
徐鳳年朝著兩人不停的問道“葉真人,李老前輩,我這副裝扮怎麼樣?”
“是不是帥氣的很?”
葉千秋一臉無奈,很想說一句,帥氣個雞兒,騷包的很。
但為了維持高人形象,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李淳罡脫口而出道“你小子腦子被門擠了吧,穿這麼花裡胡哨的衣服也就罷了,還在腦袋上插朵花乾啥?”
徐鳳年道“這不是喜慶嗎!”
“等一會兒,我在楚國文武百官麵前閃亮登場,一定會閃瞎他們的眼睛。”
“到時候,我就當著他們的麵兒,向小泥人提親。”
“那得多得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