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先送小雀兒回青城山。
然後再和曹長卿見個麵。
雖然說大戰一觸即發。
但,戰事也不是一天就能打完的。
他還要為後邊的事做一些安排。
……
三日之後。
葉千秋已經來到了太安城外三十裡處的大楚行軍大營裡和曹長卿會麵。
自從離陽皇帝趙文繼位之後,離陽版圖就一縮再縮。
三大藩王造反,本來西蜀陳芝豹率軍已經出蜀,朝著太安逼近。
但不知道為何,走了一半,直接調轉方向,奔著北涼去了。
至於靖安王趙珣,早已經在大楚軍摧枯拉朽的攻勢之下被一舉鏟除。
而燕刺王趙炳,雖然舉起了清君側的大旗,但壓根就沒動彈,想要在南疆自成一國。
於是,沒用了兩個月,大楚軍已經兵臨太安城下。
由於太安城內,還有十萬離陽大軍,再加上盧升象這些死忠之臣誓要與離陽共存亡。
所以,若是強攻的話,大楚必然要在攻打太安城一戰之中,損失不知道多少精兵。
這對於曹長卿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眼下,北涼戰事吃緊,他有意在攻占太安城之後,由謝西陲帶一部分楚軍前往北涼支援。
若是在太安城損失了太多精銳,那想要對北涼有兵力上的支持,就不太可能了。
大帳內。
曹長卿屏退了左右,隻剩下葉千秋和他。
麵對固若金湯的太安城,曹長卿還沒有決定該怎麼打。
葉千秋也沒有在這方麵給曹長卿提什麼建議。
而是和曹長卿聊起了其他事情。
聊著聊著曹長卿就聊到了糧草的問題上。
自從大楚複國以來,還沒有在糧草的事情上發過愁。
但北涼就不一樣了。
養三十萬大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吃馬嚼的,如果沒有中原的支持,北涼也支持不下去。
所以,徐鳳年和薑泥定下婚約之後。
大楚這邊就給北涼送了三十萬石糧食。
這天底下隻要打仗,就需要糧草,北涼邊軍也不是那神兵天將,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北涼有被譽為塞外江南的陵州,但僅憑陵州一地之力,顯然仍是不足以涼莽大戰的北涼邊軍毫無後顧之憂,
曹長卿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個道理連沒讀過書的市井百姓都懂,我聽徐鳳年說,他的那個手下徐北枳都讓他賣家當了。”
“徐鳳年倒是眼不見心不煩當個甩手掌櫃。”
“北涼和江南一比,太窮了。”
“據我所知,即便是陵州百姓,大抵上也是一日兩餐,夏秋兩日素一日小葷,春冬則三日素一日葷,需要乾重活的青壯則每人可飲一勺酒。”
“涼莽之戰在即,若是打上一年,以邊軍青壯一人一年十一石糧來算,到明年秋天,最起碼需要三百多萬石糧草!”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為北涼的這個糧草著急。”
“隻要我大楚早一日打下太安。”
“那大楚國勢便算早一日定下,到時候,這三百多萬石糧食由中原來籌措大半,還是能做到的。”
“隻是,現在停在太安城下,一時間也沒什麼好辦法。”
葉千秋微微頷首,道“你手下的西楚雙壁名頭還是很響的。”
“我相信你們能拿下太安城。”
曹長卿笑道“是啊,我也相信。”
“如今,太安城已經是孤城一座。”
“便是他趙家皇帝願意孤注一擲的守城,那滿朝的文武也未必都是一條心。”
葉千秋道“逆勢而上,順勢而為。”
“如今,這個勢已經不在離陽。”
“反正,你這邊加快速度。”
“北涼那邊撐不了太久。”
“我先去會一會那幫天上仙人,你料理完這邊的事,趕過來便是。”
曹長卿聞言,微微頷首,起身送葉千秋。
葉千秋離開之前,再看一眼那太安城。
心中倒是沒有多少波瀾。
一個即將滅亡的王朝,即便再做垂死掙紮,也是無濟於事。
無非是早幾日和晚幾日的區彆罷了。
……
數日之後,太安城外,硝煙四起。
城內,亂象橫起。
自從楚軍圍城以來,太安城內一日比一日變得人心惶惶。
離陽朝廷,從上到下,幾乎所有人都明白。
太安城,守不住了。
離陽,要亡了。
尤其是在坦坦翁桓溫自殺身亡之後,更是讓太安城內的人都感覺到了恐懼。
連坦坦翁這樣的國之重臣,都自殺了。
太安城還有什麼希望?
愈來愈悲哀的情緒在太安城中彌漫。
自桓溫之後,又有幾名老臣相繼自殺身亡。
聽到了這些消息的趙家皇帝趙文,心中滿是哀傷。
整整兩百多年以來,從未有外敵大軍攻打過這座離陽京城!
而如今,楚軍早已經圍城多日。
而楚軍之所以遲遲沒有攻城,就是在等太安城內的人自行崩潰。
趙文獨自坐在那間曆代君主都曾在此讀書識字的勤勉房,門口隻站著那位門下省左散騎常侍,陳少保陳望。
年輕皇帝坐在自己少年時求學所坐的位置上,抬頭望向勤勉房師傅開課授業的地方。
沒人知道這位臨危受命的年輕君主,內心深處到底是怒火還是悔恨。
從四弟趙篆身亡的那天起,他就明白,離陽早晚要走到今日。
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而已。
趙文微微一歎,看了一眼門口的陳望,道“陳少保,是時候了。”
他趙文之所以臨危受命,繼承大統,不是為了自己的榮辱性命。
而是為了離陽趙氏能夠保留最後一絲皇族的驕傲。
離陽可敗,但離陽趙氏的天子絕不會向敵人俯首稱臣。
趙文走到了殿門口,拍了拍陳望的肩膀,然後道“陳少保,走吧,送朕最後一程。”
陳望欲言又止,看著年輕的皇帝緩緩前行,沿著廊道一直向前。
主臣二人就這麼走著,一直走到了一座園子裡。
秋風起。
園中依舊樹影婆娑。
一棵歪脖子樹上,掛著一襲白綾,白綾隨風飄蕩。
趙文一臉平靜的走到那棵歪脖子樹下。
站在凳子上,把自己的頭套在了白綾上。
從頭到尾,無聲無息。
然後,隨著“咣當”一聲響,趙文腳下的凳子跌倒了。
離陽趙氏末代君王趙文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陳望看著吊死的趙文。
跪倒在地上,朝著趙文磕了四個響頭。
然後起身,道“陛下,走好。”
……
就在皇帝趙文自縊而死的同時。
太後寢宮之中。
曾經趙氏天子趙篆的皇後,如今的趙氏太後嚴東吳神情落寞的看著梁上的白綾。
隨即,她又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輕聲道。
“孩子,娘對不起你。”
……
離陽永定元年秋。
離陽皇帝趙文、太後嚴東吳自縊於離陽皇城之內。
門下省左散騎常侍少保陳望手捧玉璽,出城請降。
大楚女帝薑姒親自從神凰城趕來受降。
至此,橫掃八國,統一了中原地區的離陽王朝,就此滅亡。
……
……
永定元年,秋末。
北莽的夜色,和中原沒什麼兩樣。
宮闈重重,一間遠遠稱不上富麗堂皇的小屋內,燭火輕輕搖晃,非但沒有照耀得屋子亮如白晝,反而平添了幾分陰沉昏暗。
一位老婦人麵容安詳,安安靜靜躺在病榻之上,似乎在緬懷往昔的崢嶸歲月,又像是在追憶曾經風華正茂的青春時光。
床榻畔,身為北莽帝師的太平令坐在小板凳上,低頭凝視著那位兩頰凸出的蒼老婦人,她白發如霜。
一手打造出北莽蛛網的李密弼更是舉止古怪,就那麼坐在屋門檻上,這一刻,這位讓無數北莽權貴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影子宰相,才真的像一位遲暮老人,寂寞且孤苦。
“陛下,可曾難受?”
太平令言語平緩,聽不出半點忐忑惶恐,也聽不出絲毫感傷悲痛,倒是有幾分不合時宜的罕見溫柔。
老婦人緩緩說道“難受談不上,隻是近來一直在琢磨一個人。”
“何人?”
太平令問道。
老婦人想了想,道“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