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卻是問道“既然你都到了葉夫子的院中,為什麼又去了書院呢?”
寧缺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莫名之色。
他緩緩說道“是葉夫子送我去的。”
“或許,他早就知道,在書院,我也一樣可以得救。”
“隻是,他是如何知道陳皮皮一定會出現?”
“想不通,或許這就是大修行者的能耐。”
“至於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真的擠不太清楚了。”
桑桑聞言,點頭道“回來就好。”
“做些吃的,我有些餓了。”
他不喜歡這種有變化發生在身上而自己卻一無所知的局麵,皺眉思索不得其解後,心裡便想著一會兒吃飽了,該再去一趟葉夫子那裡。
他想不通的問題,或許在葉夫子那裡可以得到解決。
這時,忽然間他想到一個問題,看著桑桑麵露乞求之色說道“不要煎蛋麵也不要肥腸麵,更不要昨天剩的酸辣麵片湯,這麼熱的天氣,肯定都餿了……看在少爺我受了這麼重的傷差點兒死掉的份上,咱今晚掏錢吃頓好的吧。”
桑桑低著腦袋輕聲說道“先前少爺你昏睡的時候,我去隔壁古董店尋他家老板娘要了碗泡蘿卜,已經倒進鍋裡和鴨子一起燉了,再過會兒便能好。”
說完這句話,桑桑從桶裡拎起滾燙的毛巾擰了擰,然後放到寧缺手能觸著的地方,向屋外走去,被燙的有些微紅的小手在圍裙上輕輕擦了擦。
寧缺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那個忙碌的小小身軀,忍不住笑了起來。
屋內光線頓時變得十分昏暗,除了頭頂那些琉璃瓦透下的微光,就隻有桑桑提前就在桌上點亮的一盞溫暖燭火,靜靜地陪伴著床上的他。
寧缺靜靜看著桌上那盞燭火,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在複仇之中產生的意外情況,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小黑在外接應,恐怕他未必可以幸運的活下來。
如果自己是修行者,那應對突發情況的能力自然就會提升很多。
隻是……
想到這裡,寧缺就有些煩躁。
這時,他覺得身上的汗水有點多了。
他覺得身上的皮膚一片粘膩是一件很讓人煩躁的事情。
於是,他便想擦拭一下,然而他的手在快要觸到濕毛巾的時候卻僵住了。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指與濕毛巾之間好像多出了淺淺一層阻礙。
寧缺怔怔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看著指腹與濕毛巾之間那層薄薄的縫隙,看著那些蒸騰的熱氣,知道自己感受到的並不是這些熱氣,而是一些彆的東西。
那是天地之間流傳的氣息。
……
深夜裡。
葉千秋的小院裡又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的聲音略顯急促。
卓爾急忙前去開門。
然後就看到了寧缺主仆倆。
卓爾一臉喜色,道“你回來啦!”
寧缺麵色看起來蒼白,但是精神卻是十分亢奮。
他有些急促的說道“葉夫子在嗎?”
卓爾雖然不知道寧缺為何這樣急促,但依舊回道“當然在啊。”
寧缺道“帶我去見他。”
卓爾見狀,也不好多言。
趕緊讓兩人進了院子。
片刻後。
寧缺坐在葉千秋的對麵。
屋裡的油燈很亮。
照亮了寧缺的麵容。
寧缺的麵容很蒼白,但一雙眼睛,極有神采。
他的眼中滿是求知的欲望。
葉千秋給他遞了一杯茶。
寧缺道“晚上喝茶,會不會睡不著覺?”
葉千秋笑道“你這個樣子,即便不喝茶,好像也沒有多少睡意吧。”
“喝吧,安神的。”
寧缺點了點頭,把茶水喝完。
看寧缺喝完了茶水。
葉千秋笑著問道“能修行的感覺怎麼樣?”
寧缺點了點頭,道“前所未有的美妙。”
葉千秋道“這隻是剛剛開始。”
“不過,既然走出了第一步,那接下來自然就可以走第二步,第三步。”
“修行,並非一件難事,但也並非一件易事。”
寧缺道“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不去書院,我還能修行嗎?”
葉千秋笑道“當然。”
“甚至會更輕鬆。”
寧缺自嘲的笑了笑,道“這麼說來,我錯過了一次極好的機會。”
葉千秋道“那倒也不是,其實,我早就說過了,書院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
“書院的二層樓即將開啟。”
“你將是那個進入二層樓的人。”
寧缺一挑眉,道“這話要是讓我的那些同窗聽見,肯定會狠狠的奚落我一頓。”
“不過,我真的能進去?”
寧缺現在對葉千秋的話也不敢不相信了,因為,在所有人都說他不能修行的時候,葉千秋就已經十分篤定的說他可以修行。
還預知了某些事情的發展。
而如今,葉千秋又說他可以進書院二層樓。
去國遊曆的書院院長還未返回,書院二層樓便將開啟,消息是從何處傳出來的不得而知,但根據教習們的回複,已經可以基本確定這是真事,日期便在後日。
書院二層樓難進,難於上青天,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書院的學生們都清楚自己大抵不會遇到昊天降福之類的樂事,能夠進入二層樓的學生,應該出自於謝承運等六名術科學生當中。
寧缺雖然不以為然,但也覺得這等好事的確是他們的機會大一點。
當然,寧缺還知道,有一位來自燕國的隆慶皇子,也是進入二層樓的有力競爭者。
甚至比書院的那六名學生都要有競爭力。
這話如果不是從葉千秋的嘴裡說出來的,寧缺是壓根不會去想,他也有機會進入書院二層樓。
進入長安以來,能夠進入書院,然後,現在又能修行了,好事似乎真的一件接一件。
他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葉千秋笑了笑,道“或許你現在不信,但等你進去之後,你自然就會信了。”
寧缺歎了一口氣,道“多謝先生的救命之恩。”
葉千秋擺手道“舉手之勞。”
“你知道,我其實是要救小黑,順手才救了你。”
“我好不容易收個任勞任怨的徒弟,不可能讓他這麼容易就離開人間。”
寧缺又歎道“人比人,氣死人,我怎麼就沒這麼好的命!”
葉千秋笑道“好了,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廢話了。”
“我知道你不是來問這些的。”
“關於修行上的事情,我可以給你一些解答。”
“但是,僅限於今晚。”
寧缺道“不是吧,這麼小氣?”
葉千秋笑道“不是我小氣,而是你的路得你自己走,而且,你的老師也不是我。”
“你聽我的課聽多了,便可能再難聽得進彆人的課了。”
寧缺緩緩點頭,不再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而是開始問起了關於修行的很多東西。
這一夜,葉千秋給寧缺講了不少,但寧缺聽的雲裡霧裡。
隻是勉強記在心裡。
……
時間過的飛快。
轉眼間春天已經結束,夏天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而長安城最近最熱鬨的事情,無非是書院裡有人進了二層樓。
而這個人不是來自西陵神殿的隆慶皇子,也不是來自南晉的謝三公子,而是名不見經傳的寧缺。
這事兒在長安城出了圈兒。
但在東城這一帶的市井當中,似乎並沒有什麼影響力。
寧缺過的如何,葉千秋最近並沒有關注。
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並沒有工夫去太過關注一個還在努力向上爬的少年。
長安城的風風雨雨對於葉千秋來說,都不如教孩子讀書成材重要。
時間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轉眼間,已經是天啟十四年的冬天。
這一年時間裡,葉千秋又給幾個孩子完成了一些必要的課業。
卓爾也有了不小的長進。
日子依舊平靜。
直到有一天,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頭,到了臨四十七巷。
在李三兒的麵館和葉千秋相遇了。
這個看起來普通的老頭,有著不普通的身份。
西陵神殿,光明大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