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秋卻是搖頭道“不好意思,我都不認識。”
“你知道我平生最討厭什麼人嗎?”
“淫賊。”
“哦,對了,你不是淫賊,你是淫僧。”
這時,葉千秋扭頭看向一旁的卓爾,道“小黑,送桑桑回去。”
桑桑沒有多說話,默默的收拾起了書包,跟著卓爾出了小院。
待二人走了。
葉千秋看向一旁的衛光明,道“你來,還是我來?”
衛光明手持菜刀,站了起來,聲音低沉的說道“我來。”
片刻後,淒厲的慘叫聲在小院裡響起,然後又快速消失。
夜裡,有光閃過,仿佛在淨化世間的汙濁。
過了一會兒。
小院裡恢複了平靜。
杏樹下,沒有了年輕僧人的蹤跡。
仿佛世間從來沒有這個人。
衛光明把菜刀用井水洗了一下,他的目光在杏樹前又看了看。
然後和站在院中的葉千秋說道“一個淫僧竟能感受到桑桑身上的特異之處,懸空寺果然不凡。”
葉千秋道“那又如何呢。”
衛光明道“是啊,那又如何呢。”
……
年輕僧人的事情,在小院平靜的日子裡,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一個來自不可知之地的淫僧,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大唐帝國的長安城裡,算不得什麼大事。
長安城,華貴的宮廷之中,有一座幽深的院子。
桑桑正在這院子中的亭子下,和一個貴氣大方的年輕女子在交談著。
年輕女子在石桌上提筆寫著字,寫完了之後,轉頭朝著桑桑問道“我這幅字寫的怎麼樣?可還入得了你的眼?”
桑桑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大會看字的好壞,隻要整潔便覺得都挺好看的。”
年輕女子笑著說道“你家少爺是世間出名的大書家之一,你跟著他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不識字的好壞?夜半磨墨添香時,那你怎麼讚他?”
桑桑睜著明亮的柳葉眼,認真說道“少爺寫的字自然是好的,不需要想詞。”
年輕女子品著她話裡的意思,覺得桑桑很有意思,打趣說道“你眼裡寧缺那家夥做什麼都是最好的,真不知道你們二人怎麼養成的這等相處模樣,如今他離開長安也有些日子,你可還習慣?夜裡有沒有想他?”
桑桑看了一眼年輕女子。
眼前的女子,是大唐帝國的公主殿下,李漁。
和桑桑、寧缺相識在渭城到長安的路上。
自從到長安城後,桑桑時常與李漁見麵,大唐公主殿下和桑桑也真有了幾分情意,談話也不怎麼講究身份尊卑,隻是聽著李漁的這句話,桑桑大概是有些羞惱,竟是難得地耍起小脾氣,冷著臉轉過身不再理她。
李漁笑了笑,她很清楚這種打趣在談話裡偶爾來幾次,才能拉近二人之間的心理距離,小侍女看似羞惱,實際上卻應該歡喜這種逗趣裡隱著的意思才是。
隻不過桑桑還小,大抵分不清楚這種情緒究竟是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羞惱不安,而不在長安城的寧缺,很明顯也處於這種懵懂狀態之中。
桑桑站在庭畔,看著外麵的飄雪,纖瘦的背影在亂雪背景中,構成一幅有些孤單帶著某種企盼意味的動人畫麵。
李漁靜靜看著這幅畫麵,把腦海裡寧缺的背影放在小侍女的身旁,發現那幅畫麵便瞬間豐實而和諧起來,沒有絲毫不融洽的地方。
她默默歎息一聲,驅散心中無由生起的那絲羨慕和遺憾,想著最近的一些消息,輕聲問道“聽說你最近收留了一個孤寡老人在老筆齋?”
“而且還每天晚上去隔壁的巷子裡讀書?”
桑桑微怔,轉過身來點了點頭。
李漁看著她微黑清瘦的小臉,心中湧起一股憐愛意,認真提醒道“長安城雖說太平,鋪子那邊也有人看著,但晚上一個人出入還是應該小心一些。”
桑桑感受到公主殿下言語間的關切和情意,認真安慰說道“沒事,每天晚上回鋪子,師父都會派師兄送我回去的。”
李漁有些好奇的看著桑桑,問道“怎麼突然想起來讀書了?”
“你家少爺現在可是書院的十三先生。”
“你想要讀書,還需要跟著彆人讀嗎?”
桑桑想了想,說道“少爺不在長安,師父人很好,教了好幾個孩子,我們跟著他讀書認字,他都不收學費的。”
李漁聽到不收學費這幾個字,不禁莞爾一笑。
她和桑桑接觸的多了,便也知道了這小丫頭是個財迷。
對於桑桑去讀書的事,她大概也了解了。
應該是小丫頭一個人呆著無聊,再加上有這麼一個老師教學生不收錢。
所以,小丫頭就去了。
李漁打趣道“長安城還有這樣熱心腸的教書先生,倒是少見的很。”
“等哪天,你帶我去見見這位老師。”
桑桑“嗯”了一聲。
……
昊天道南門觀。
前幾日剛剛下過一場雪,積雪在黑瓦上積聚了一些,在晨光下靜靜望著不遠處的朱紅宮牆。
大唐國師李青山輕輕咳了兩聲,看著案上的宗卷,微微皺了皺眉頭。
前來稟報的天樞處官員揖手行了一禮,神情凝重說道“十三先生離開王庭,想必現在已經進了天棄山,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找到魔宗山門,至於那卷天書……國師大人,如果朝廷不派高手過去,隻怕很難在神殿眼前搶到手。”
李青山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後說道“陛下讓寧缺去荒原時,朝廷並不知道天書之事,後來決意讓他去試試,也與朝廷無關。”
“和南門及天樞處更沒有關係,這是書院二先生的意思,那麼這件事情便是書院的事情,你無須多想。”
李青山沒有在這件事情上耗費太多時間和精力,開始閱讀天樞處送來的彆的卷宗。
他現在的心神全部放在搜尋光明大神官衛光明的蹤跡上。
夫子遠遊不在長安,先是有一位強大而又神秘不可知的強者在長安城中讓朱雀沉睡。
然後,又有這樣一位強大可怕的神座潛伏到了長安城裡,無論皇帝陛下還是他,都會感到強烈的不安。
前些日子,他在將軍府和衛光明打了一個照麵。
那是一次伏擊,但最後以失敗告終,雖然帝國沒有遭受到任何損失,但昊天道南門及軍方密謀良久聯合出動,卻毫無任何所得,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場慘敗。
那一戰當中,李青山未曾與光明大神官正麵交手,但他知道自己敗了,而且失敗的方式讓他覺得很羞辱。
直到現在,他依舊未曾找到衛光明藏在何處。
至於那位讓朱雀陷入沉睡的神秘強者,便更是杳無蹤跡,仿佛從來沒有這個人出現過一般。
踩著烏桐木地板,李青山緩步走出殿門,站在欄畔看著凋花殘雪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拂袖離了南門觀。
不久之後,李青山來到了萬雁塔寺的頂層。
黃楊僧人正經抄寫佛經,聽著身後響聲,回頭望去,看著李青山微顯憔悴的麵容,在心底輕輕歎息了聲,起身相迎。
他看著對方疲憊神情,說道“依照天諭神座的說法,明字卷應該在荒原複生,脫不開魔宗山門的位置,但前些時日你起意算了一冊,朱砂筆在地圖上指的位置卻是在呼蘭海畔,兩地相差還有些距離。”
李青山搖了搖頭,說道“那卷天書終歸是道門聖物,朝廷實在是沒有出手的道理,我南門更是立場尷尬,如今既然書院接了過去,我便不再理會這事。”
黃楊靜靜看著他,忽然說道“那件事情你難道要一直理會下去?”
李青山平靜說道“光明神座在長安城裡,陛下不會允許神殿派人前來,那便是我的責任,我是大唐國師,便有守護帝國和這座都城的責任。”
然後他看著黃楊認真說道“你這些日子也要小心一些。”
黃楊僧人雙手合十,緩聲說道“光明神座是何等樣人物,我隻是一個與世無爭躲在破塔裡抄經書的小人物,他怎會想著前來與我印證修為。”
“如果他真的敢來,我雖無能,他若不展露真實大境界暴起,想來也沒道理就悄無聲息把我從這個世間抹除,到了那時,長安城這座大陣瞬間便能鎮壓他。”
李青山看著他身上那件舊僧衣,沉默片刻後搖頭說道“太被動,我們必須先找到他。”
黃楊僧人回過身來,發現李青山身前多了張棋盤,他的手正向著棋匣伸去。
他微微一驚,說道“你又準備起卦?”
李青山右手探進棋匣,觸著微涼的棋子,點了點頭。
黃楊僧人皺眉說道“你的窺天之能要以壽數為代價,何至於此?”
“上次,你起卦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
“你若是再起卦,恐怕會……時日無多……”
李青山平靜說道“這些日子,師兄一直在長安城裡尋找光明神座的蹤跡,直至今日依然一無所獲,他冒偌大的風險,我也總要做些什麼。”
“更何況,我不相信,光明神座有毀掉棋盤的能力。”
隨即,數十枚棋子在棋枰上跳躍、旋轉,然後平靜,不再移動。
這些棋子是李青山從匣中隨意抓出,然而很奇妙隻有一枚白子,其餘的全部是黑子,那些啞光石製黑色棋子,沉默堆積在棋盤左半,把那枚白子圍在中間。
李青山看著棋盤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他還在長安城,離我們不遠。”
……
小院裡。
葉千秋擺了一局棋,對麵坐著的是衛光明。
衛光明此時正舉棋不定。
葉千秋笑道“該來的總會來的,畢竟棋局已經設下,而你也已經入局。”
“落子吧,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耍賴,可不行。”
衛光明聞言,深吸一口氣,朝著棋盤上的某個位置,將手中的黑子落下。
葉千秋微微一笑,捏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
棋盤上的黑子瞬間被吃掉一大片。
衛光明的臉色很不好。
葉千秋道“種豆得豆,種瓜得瓜。”
“老衛啊,該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