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秋在煉丹。
小黑在添火。
寧缺在看岐山大師給他的那本經書。
那不是一本文字組成的經書,而是有著各種插畫的經書。
經書裡的插畫線條簡潔而流暢,故事也都極為有趣,把教化意味藏的極深而巧妙,寧缺越看越有興趣。
乾脆找來了一張竹椅,躺在椅上,隨意翻著書,偶爾端起熱茶喝兩口,不想看書時,便抬頭看看佛殿前的細細秋雨,舒緩一下眼睛,覺得好生愜意。
岐山大師從大殿之中走出,去看葉千秋如何煉丹。
對於岐山大師來說,這是一件新鮮事。
葉千秋見狀,道“今天怎麼樣?”
岐山大師知道葉千秋是在問桑桑。
岐山大師道“她很好,已經在入定。”
葉千秋微微頷首,道“這是一件好事。”
岐山大師感慨道“是啊,她的天賦真的很好很好。”
葉千秋讓小黑不斷加著柴火。
一股淡淡的清香,從丹爐內飄出。
岐山大師道“這丹丸真的能讓人續命?”
葉千秋道“那是自然。”
岐山大師道“道門之法果然神奇。”
葉千秋和岐山大師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在另一邊佛殿的深處,桑桑不知何時從禪定中醒來,捧著一卷佛經在認真地看著。
她身前身後的地板上,全部是佛經。
那些佛經有的比較老舊,書頁邊緣泛著黃,有的佛經則是新印出來的,還在灑著油墨的清香。
殿外的清光,從窗口處透進來,灑在她的身上。
黑色的棉襖,裹著她瘦瘦小小的身子。
微黑的長,垂落在她的肩頭。
她認真看著佛經,眉眼間一片寧靜之色。
……
在爛柯寺居住的日子,的確是寧靜祥和的。
過了幾日之後。
各國使團已經紛紛抵達瓦山,在前寺商議荒人南侵一事,成日裡都在開會,修行者們在中寺裡議論著在瓦山裡的見聞。
寧缺出去閒逛的時候,碰到了熟人。
葉千秋和小黑在某間佛殿之中繼續煉著丹。
自然不會理外麵的這些事情。
隻是岐山大師不時過來,和葉千秋閒聊幾句。
這一天,二人說起了盂蘭節會的事情。
小黑在一旁問,盂蘭節會到底是怎樣來的。
畢竟這個人間最盛大的節日,起源有些奇特,又有萬丈佛光鎮壓冥界的傳說,所以他很好奇。
歧山大師笑著給小黑說起了關於盂蘭節的事情。
……
秋雨依然在持續,爛柯寺中的僧人忙著準備盂蘭節大會,各國使團依然在熱烈或激烈的討論,修行者們依然在互相切磋,前寺一片嚴肅緊張,中寺劍影活潑。
唯有後寺依然安靜。
不用小黑添火的時候,小黑和寧缺去了前寺,站在秋樹亭間,看住在寺外彆院裡的紅袖招姑娘們排舞。
小黑看著那些青春美麗的姑娘們,香汗淋漓,衣鬢搖動,腦海之中不由的就浮現出一個人影。
寧缺在一旁賤兮兮的笑道“怎麼樣?小黑?”
“看上哪個了,我給你說和說和去。”
“話說我都訂親了,你還連女人的手都沒拉過吧?”
小黑看著賤兮兮的寧缺,直接掉頭便走。
小黑頗為氣憤的回到殿中,繼續給丹爐添火。
葉千秋見狀,朝著小黑問道“這是怎麼了?”
小黑不說話。
這時,寧缺從門口探進一顆腦袋來,說道“葉夫子,小黑也歲數不小了,您看,是不是該考慮給小黑說一門親了?”
葉千秋一聽,朝著寧缺說了一個字。
“滾!”
寧缺灰溜溜的滾蛋。
這時,小黑朝著葉千秋問道“師父,男人一定要配一個女人嗎?”
葉千秋道“從陰陽平衡的道理上來說,的確是這樣。”
小黑道“可是像您這樣的人,還有夫子那樣的人,或者說是光明大神官衛光明那樣的人。”
“都沒有女人啊。”
葉千秋笑道“傻小子,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前沒有過。”
“人的一生很短,想去追求什麼,就儘自己所能去追求。”
“不要等老了,再後悔。”
小黑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
……
很快,就到了盂蘭節正日子的這一天。
葉千秋的丹藥還未出爐。
為了保持藥性不受到揮發,葉千秋打算多煉一些時日。
最起碼,也得七七四十九日。
由於盂蘭節到了,來自世間諸國的遊客,紛遝而至,瓦山前的小鎮熱鬨無比,爛柯寺前的廣場上更是人頭攢動,不知被踩落踩爛了多少雙鞋。
如果不是僧人與當地官府派出的軍士一道維持秩序,廣場上根本沒有辦法表演,儀式也無法進行。
中原諸國都派出了觀禮團和表演的嘉賓,遊行的一輛輛彩車,引了一陣陣地喝彩,來自長安城的紅袖招舞團,輕而易舉地獲得了最大的喝彩與叫好。
其後是由爛柯寺住持率領眾僧為世間祈福的儀式,再然後又有神殿某位神官主持的祭天環節,無數信徒跪拜於地,場麵極為嚴肅莊重。
葉千秋沒有去湊熱鬨,站在後寺殿欄上,居高臨下遠遠看著山下的熱鬨。
看著這幕畫麵,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怎麼看,都有種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
一應儀式結束後,紅袖招的姑娘們開始起舞。
寺前的掌聲與喝彩,頓時衝破天穹。
爛柯寺中幾位輩份極高的老僧,看著舞台上翩然起舞,容顏嬌美而莊肅的少女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故事,竟是濕了眼眶。
修佛的老僧尚且凡心未泯,更何況像小黑這樣的年輕人。
葉千秋知道小黑開始想女人了。
準確的來說,他是在想某個女人。
想女人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葉千秋也不會在這方麵限製小黑什麼,反倒是十分讚成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天地萬物,陰陽相合,這是天地至理。
如果小黑能跨過這一步,境界還會有不小的提升。
……
就在爛柯寺裡熱鬨非常的時候。
在爛柯寺的後山洞廬之中。
岐山大師正在麵見一個老尼姑。
這個老尼姑名叫曲妮瑪娣。
曲妮瑪娣在修行界裡輩份極高,又是月輪國的皇姑,她能走進洞廬,是因為她和岐山大師也有某種聯係。
歧山大師坐在蒲團上。
曲妮瑪娣看著大師,並不像彆的修行者那般虔誠恭謹,反而毫不掩飾自己眼睛裡的恨意與嘲弄神情。
他看著她靜靜說道“那一年你非要上瓦山見我,我本已閉關多年,無奈破例給你寫下一封書信,如今看來還真是錯了。”
“你本來就錯了。”
曲妮瑪娣恨恨說道“整個佛宗,我隻有你一個長輩,當年我來求你指點迷津,問腹中的孩子究竟生還是不生,結果你說生,那我便生了,然後才有了數十年骨肉分離之骨,白人送黑人之慟,你當然錯了。”
歧山大師歎息一聲,說道“當年那孩子雖然還在你腹中,但已然是個人兒,佛法慈悲,怎能妄動殺心?更何況那孩子大有佛緣。”
曲妮瑪娣厲聲說道“你算得出我那孩兒有佛緣,為什麼卻算不出來,他後來會在長安城裡被人殺死?”
“既然算不出來,當年你就不該留那封信給我!”
……
葉千秋站在後殿前的欄杆前,看到桑桑突然走了出來。
葉千秋看著桑桑的情況便好了很多,笑道“岐山大師呢?”
桑桑道“大師昨夜說,今日他遲些下來。”
葉千秋聞言,閉上了眼睛。
三個呼吸之後,葉千秋再度睜眼,朝著後山洞廬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