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一道!
昊天抬手。
所向光明。
兩道光在光明神殿之外徹底觸碰之後,散發出了無比強大的威勢。
光明的輕音拂過桃山,朝著四麵八方散發而去。
從西陵神國,到南晉,到大唐,到荒原,到這人間的每一個角落。
兩道光明,充斥人間。
莫大的威能,讓這桃山上的那些昊天信徒們都傻了眼。
他們能感覺到從光明神殿之射下的光明就是昊天降下的神威。
可是,當他們再看到那個站在白石祭台上的男子一手舉起,同樣散發出強大無比威能的時候。
所有的昊天信徒們都有些茫然失措了。
世間竟然還有人能對抗昊天的力量?
……
這時。
山下走來了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頭戴笠帽,膚色黝黑,看上去就像海邊的漁民,身上卻穿著極尊貴的紅衣神袍。
這十幾名像漁夫般的紅衣神官,列隊緩慢而行,腳下節奏極為統一,如果從正麵望過去,便隻能看見最前方那名老人。
這十幾人來到桃山前坪外,清光漸現。
為首那名老人沒有停下腳步,麵無表情繼續向前。
那十幾名漁夫模樣的紅衣神官便走上了桃山前坪,追著他們來到此間的數十騎護教騎兵,還有那些緊急趕至的西陵神衛,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些人的紅衣神袍是真的,神殿出品無法偽造,更重要的是,就連拱衛桃山的清光大陣,都認同了這些人的身份。
隻有對昊天真正虔誠,並且擁有道門純正血統的神官,才能如此輕鬆地通過清光大陣。
桃山前坪上的數萬名信徒本來還驚懼於有人在對抗昊天的力量。
此時也顧不得許多,紛紛起身,像潮水一般散開,給這十餘人讓開了一條道路。
這些人依然筆直地行走,對著桃山行走,神態虔誠而堅毅,他們敬拜的同樣是昊天,隻是和神殿走的道路並不相同。
前來參加光明祭的各路賓客本來也還在被突然出現在白石祭台上的身形驚訝著。
此刻,他們又看到了這些奇怪的人,看著他們身上的紅衣神袍,猜測著他們的來路和來意。
佛宗的代表七枚,曾在懸空寺裡見過很多修行界舊事秘辛,此時看著這些漁夫模樣的紅衣神官,蹙眉想到某種可能。
“難道南海大神官居然還有傳人?”
隻見那些人緩步走到白石祭壇前,依然排列成一道筆直的線。
看向了葉千秋,看向了陳皮皮。
這些人看了一眼葉千秋偉岸的身形之後,便沒有再看葉千秋。
隻見其中一個少女看向陳皮皮,道“表哥,我來救你了。”
陳皮皮一臉愕然。
……
那邊。
“六百年了。”
天諭院院長看著祭壇前的這十幾個人,臉色蒼白說道“已經過了六百年,你們為什麼還要回來?”
站在那些人最前麵的是位老人,麵容黝黑,上麵有極深的皺紋。
老人的眼神寧靜,看上去就像是位閱儘人間悲歡離合的老農,因為淡淡的海腥味,則更像一位老漁夫。
老人說道“我們本就是道門一屬,為何不能回西陵神殿?”
天諭院院長沉默片刻,問道“請教道號。”
“趙南海,來自南海。”
老人看著他說道“桃山召開光明祭,理所應當由光明神殿主祭,何時輪到天諭神殿的人?”
“我南海一脈乃是光明正宗嫡係,既然如今光明神座空懸,我不得不回來主持此事。”
今日參加光明祭的賓客,或是修行界裡的強者,或是世俗裡的貴人,對於道門的那些隱秘曆史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聽到這話,已經有很多人都明白了這老人就是光明大神官的後代。
西陵神殿是道門統治世界的中心,以掌教為主,輔設光明、天諭、裁決三位神座。
掌教統管一切事務。
天諭大神官負責感知昊天諭令,以及培養神官。
裁決大神官負責維持道門秩序,執行教典刑罰,誅殺叛教者及魔宗修行者,都擁有極大的權柄。
唯獨光明大神官沒有具體事務,然而卻是地位最然的存在。
光明大神官都被視為距離昊天最近的凡人,在三大神座裡隱隱排在首位,甚至擁有不下於掌教的威望。
甚至有種說法,在三千多年前的大治元年之前,西陵神殿根本沒有掌教,掌教的出現,就是因為道門內部試圖壓製光明一係的產物。
千年以來,西陵神殿最了不起的三個人,全部出自光明神殿。
六百年前光明神殿的主人。
自幼精研西陵教典,備受尊崇,得赴知守觀閱三卷天書,道門本以為此人將會成為知守觀下一任觀主。
然而誰能想到,此人偶有機緣,看過佛祖筆記後,有所感悟,開始嘗試對流傳了無數年的西陵教典進行批釋和修訂。
這是一項浩繁的工程,也很令道門感到不安,教典乃是信徒得昊天所授,豈能隨意修訂?
當時的裁決、天諭兩位神座和掌教都反對他的做法,認為他走上了歧路,最終學術上的分歧漸漸演變成了權力的爭鬥。
那位光明大神官的境界高深莫測,無論修道境界還是辯難,以一敵三竟也不落下風,神殿內部也隨之生了極為激烈的鬥爭。
那場發生在神殿內的亂子太過恐怖,以至於影響到道門對人間的控製,隱於世外的知守觀迫不得已出手。
然而即便是觀主和那些隱世長老,也無法辯清誰對誰錯。
於是,道門不允許光明大神官再對西陵教典進行修訂,並且將他和效忠於他的十餘名紅衣神官請出桃山,但承認他一脈的正統地位。
那位光明大神官就此飄然離開桃山,遠赴南海傳道。
而且發下大願,除非昊天降下神跡或是道門認錯,他終生不踏陸地一步。
從那之後,南海上偶爾傳來消息,有人乘舟浮於海,在各小島之間來回,給那些尚未開化的野人傳道。
消息不斷地傳回陸地,那位傳道者經年累月不覺疲憊艱辛,被尊稱為南海大神官,直到數十年後,傳來了他的死訊。
西陵神殿方麵一直知道南海大神官便是離開桃山的光明大神官,聞知死訊默然之餘,不免也有些感傷,在神殿裡為他留下了正式的牌位。
南海大神官死後,便很少還能聽到有人在海上傳道的消息,到後來甚至再沒有任何消息傳回陸地。
西陵神殿方麵以為追隨他的那些神官早已散去或是消失,如今已經過去了六百餘年,更是以為南海光明一脈早已斷了傳承。
誰能想到南海大神官還有傳人,而且重新回到了桃山!
祭壇四周的人們神情已經處於接二連三的震撼當中。
今日這光明祭,他們本來也已經猜測到會有大事發生。
但是接二連三的事情接踵而來。
也著實是讓他們沒有想到。
當他們再看那還在對抗著昊天威嚴的高大身形,再看看那些來自南海大神官一脈的神官。
一時間,都是默然無語。
這樣的場麵。
誰敢多嘴。
神殿裡知曉這段往事的神官和執事們,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至極,時隔六百年,這些人居然又回來了!
天諭院院長拭掉唇角的血漬,看著那位來自南海的老人,沉聲道“你們雖是道門一屬,但不要忘記當年南海大神官離開桃山時下的誓言。”
老人麵無表情說道“我南海一脈,從來沒有奢望過你們這些居住在桃山上的腐朽者願意認錯,但你們既然敢召開光明祭,自然說明昊天已經降下神跡,我們從南海歸來,又哪裡違背了誓言?”
天諭院院長不知該如何回答。
……
陳皮皮一臉愕然的看著少女,看著少女身邊的那些人。
他知道這些人是母親的親人,換句話說,這些人都是他的親族,按道理來說,南海來人救他,而且又是他的親人,他這時候應該表現的更激動些,至少也應該流露出些感激的神情。
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知道即便這些人不來。
有葉夫子出現,他也應該沒有任何事情才是。
更何況,他對這些人根本沒什麼印象。
而且,南海一脈如果不是想重歸桃山,又怎麼會把母親送給父親?
陳皮皮很清楚,南海大神官一脈重回桃山,肯定不是為了救自己,就算有這個原因,也隻是順帶,這件事情必然與他的那位父親有關。
南海大神官一脈,重歸桃山,看上去確實可以為知守觀重新贏回道門的控製權,然而,父親應該很清楚,昊天這時候正在光明神殿裡。
他的父親想做什麼,他一無所知。
他也不想知道。
他現在隻是有些擔心。
擔心葉夫子能不能扛得住昊天的威壓。
當然。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
葉夫子似乎並沒有顯露出什麼敗相來。
……
此時,天諭院院長盯著來自南海的老人說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時隔六百年,南海大神官一脈重回世間,自然不可能就是為了參加光明祭。
老人抬頭望向桃山巔的光明神殿,神情複雜說道“我們要重歸光明神殿,點燃萬年長燈。”
南海一脈傳承自那位光明大神官,受道門承認正統地位,如今既然光明神座無主,他們要求繼承這個位置,並不算過分的要求。
天諭院院長看著南海諸人說道“道門繼統之事何其慎重,待光明祭結束之後,再做認真討論,現在請諸位暫且退到一旁。”
南海諸人中的那位少女看著院長嘲諷說道“天諭神殿的人不學無術,連奉天篇都讀不好,被人一聲吒便直接壓過了萬千聲音,有什麼資格主持光明祭?”
“退到一旁的應該是你才對。”
天諭院院長聽著這句話,神情變得極為難看。
然而先前的事實已經證明,他帶領眾人宣讀的奉天篇在那人的一聲爆喝之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的確是一件讓他難以啟齒的事情。
不過,天諭院院長依舊說道“現在,大敵當前,你們南海一脈既然歸來,想要重新入主光明神殿,那就幫助昊天一起將此人驅逐!滅殺!”
天諭院院長指著站在那祭台上抬著手臂,一動不動的葉千秋說道。
隻聽得那位來自南海的老人說道“你說的話真是狗屁不通。”
“有人在光明神殿冒充神明,將光明神殿的燈全部熄滅。”
“這位先生來到這裡,以光明對抗那光明神殿裡的人,我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
嘩!
此言一出。
頓時引得四周賓客和一眾信徒嘩然無比。
這位來自南海的老人還真是敢說啊。
冒充神明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著實是讓天諭院院長有些吃不消。
這不是在說他們這些神殿中人有眼無珠嗎?
這時,隻見那位來自南海的老人目光在祭壇旁的賓客裡緩緩掃過,當他看到那位來自金帳王庭的國師時。
一臉不悅的嗬斥道“如今居然連草原上的蠻子都能進桃山觀禮,神殿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那位國師看著老人卻沒有說話,撫著木鼎微微一笑。
老人乃是如今南海一脈裡輩份最高之人,西陵神術已然修至知命巔峰,南海一脈要重執光明神殿,他便是光明大神官不二的人選。
然而看著金帳國師似有若無的笑容,這位南海最強者的眉頭微微蹙起,黝黑臉上的皺紋顯得愈深刻,神情凝重至極。
桃山前坪上沒有起風,天地元氣沒有任何變化,二人隻是對視一眼,彼此的識海裡便掀起無比險惡的狂瀾。
這種純然念力的搏殺,不動外物,不擾秋葉,外人感覺不到任何波動,對於局內的二人來說卻是極其凶險。
老人輕哼一聲,眼中仿佛有神輝散出,強行從這場戰局裡退了出來。
來自金帳王庭的國師不再看他,輕撫木鼎無語,臉上依然帶著微笑。
祭壇四周的很多人並不知道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但是,就在這時,站在那國師身旁的一名武道強者驀然出手。
他一拳砸向了南海諸人。
此人乃是金帳王庭武道第一強者,一身筋骨被錘練的有若銅鐵,舉手投足間便地動山搖。
此時遙遙一拳擊出,前坪上的天地元氣竟被帶動著呼嘯而去,仿佛有座小山被他砸了出去,直擊南海諸人!
老人根本沒有理會這霸道的一拳。
南海諸人裡一名精瘦的漢子,向側方踏出一步,也是毫無花俏的一拳擊出。
二人的拳頭,也是隔著數丈相撞,祭壇前頓時風聲大作,隱有雷霆之聲。
轟的一聲巨響,兩道拳意在空中相遇。
在光明之中消散。
那名精瘦漢子悶哼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來自金帳王庭的武道強者沒有退,隻是身形微微搖了搖,然後他緩緩收拳,看著南海諸人漠然說道“南海大神官傳人……不過如此。”
就在這時。
來自南海的少女看著裁決神輦,發現如血般的幔紗裡坐著位美麗的女人,問道“你就是葉紅魚?”
葉紅魚沒有理她,有裁決司執事冷聲說道“這便是我家裁決大人,你有何事稟報,如有下情道來。”
“原來你就是當代裁決。”
南海少女打量著那座神輦,覺得顏色有些不好看,說道“剛剛天諭院的那人說,要讓我們聯手去攻前麵站著的那位先生。”
“你身為當代裁決,難道不應該現在領先出手,帶著眾人維護神殿的威嚴嗎?”
葉紅魚看著那位南海少女,然後漠然說道“那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層次。”
南海少女不屑的切了一聲,道“我看你一點都不配坐在那個位子上,你下來,讓我來坐吧!”
桃山前坪一片嘩然,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少女居然如此大膽地要葉紅魚讓出裁決神座的位置!
葉紅魚靜靜看著輦外那個小姑娘,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個驕傲的自己,但她沒有下令裁決司出手,隻不過她的眉眼之間已經泛起了殺意。
敢和她叫板,真是找死。
……
陳皮皮本來正在全神貫注的看著葉夫子,想要從葉夫子的外表神態上看出一些情況。
看葉夫子在這一場對抗當中,到底能不能挺住。
這時,突然聽到那南海少女和葉紅魚叫板,不禁嘖嘖感歎兩聲,小姑娘長的還挺好看的,怎麼就要去惹那個女人,這般死了豈不可惜?
……
外麵的喧囂,此刻與葉千秋似乎毫無關係。
因為,此刻的葉千秋正在和昊天進行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
落在人間的昊天,雖然不是神國的昊天,但依舊有著無與倫比的強大統治力。
在昊天的世界與昊天打架。
就好比在一個人的肚子裡和這個人打架一樣。
葉千秋施展出的光明之力,和昊天施展出的光明之力,完全是兩種力量。
昊天的光明可以灼熱到將這人間的一切都給泯滅。
但昊天的光明碰到了葉千秋。
兩種光明相遇。
讓人間多了不一樣的聲音,不一樣的色彩。
對於葉千秋來說。
和昊天的這一場戰鬥,注定不是壓倒對方那麼簡單。
因為,這是昊天的世界。
想要壓倒昊天,就意味著要顛覆這個世界。
而現在的葉千秋並不想這麼做。
他想要將昊天同化。
作為昊天的老師。
他希望昊天能夠主動去擁抱變化。
如果他能將昊天同化,改造成功。
那對於他來說,則無異於是一樁大造化。
他從中得到的東西,自然也是不可估量的。
站在白石祭台上的葉千秋一動不動。
而站在光明神殿裡的桑桑也一樣是一動不動。
……
遠處。
夫子看著一動不動的葉千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著急。
他和昊天有過一場殊死搏鬥。
昊天滅不了他,他也滅不了昊天。
他知道,這一場戰鬥最好的結果不是葉千秋將昊天給毀滅。
而是葉千秋將昊天給改造同化。
從前,自然是沒有可能。
但是,現在昊天的體內有了他的人間之力。
昊天在人間的塵緣,根本不是那麼容易斬斷的。
……
就在這時。
南海老人伸手喚住自己的女兒,看著裁決神輦裡的葉紅魚說道“小女狂妄不知天高地厚,還請神座見諒。”
“如果神殿的規矩沒有變的話,我記得裁決神座的位置向來隻往血中求。”
神輦裡葉紅魚撐頜靜坐,聽著這話,眼眸微亮,朝著那老人說道“如果你能殺死我,墨玉神座就由你來坐。”
裁決神殿裡墨玉神座的傳承,向來與死亡相伴,每一任裁決大神官的交替,都是一段血腥慘烈的曆史。
葉紅魚能夠成為裁決大神官,便是因為她殺死了前任裁決大神官。
她是葉紅魚,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與強者戰鬥。
葉紅魚自然知道這位南海老人很強,所以,她想和這位來自南海的老人打上一場。
這時,隻見一個中年漁夫模樣的男人,走了出來,朝著墨玉神座上的葉紅魚說道“我和你打!”
那中年男人話音剛落。
枯瘦的右手緩緩伸出紅衣神袍,隻聞一聲清呤若水的劍嘯,一柄道劍不知自何處來,飄然於空。
霎時間,那中年男人流露出一道肅殺氣息。
葉紅魚沒有猶豫,數千道白色的湍流,自血色神輦而出,直刺祭壇前的那名中年男子。
每一道白色湍流,都是一道虛劍。
中年男子沉聲斷喝一聲,召道劍護身,隻見那柄道劍極細,狀若遊魚,瞬間散出無限光明,將身遭密密護住。
隻聽得無數清脆聲音響起,數千道虛劍如雨絲般不停落下,把中年男子裹入其間,然而中年男子身前那柄細細的光劍,卻始終沒有黯淡。
南海老人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看著滿天劍雨蹙眉道“以劍為樊籠?”
這時,南海眾人中的一位瘦高老人,右手向著空中伸去,一道聖潔的昊天神輝自掌心噴薄而出,想撐住劍雨,救出中年男子。
葉紅魚蹙眉。
她想殺的人,都必須死。
裁決神輦外圍的血紗幔紗無風而動。
葉紅魚疾掠出輦,瞬息間越過數十丈的距離,掠過高瘦老人身旁,來到中年男子身前。
她握著本命道劍,直接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