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每晚夢我!
蘇綰拿走庚帖,滿不在乎地掃了一眼,譏諷地勾了勾唇角,沒吱聲。
原主的記憶裡並沒有關於定親的內容,但庚帖是真的。不像是做舊,反倒像是從哪個角落裡扒拉出來的,上邊的灰都沒掃乾淨。
用的紙張現在也買不到了,都換成了質地比較細膩的新紙。
蘭馨坊重新開張之前,她幾乎每天都去逛市集,跟衣食住行有關的一切她都還算熟悉。
他早不來,偏偏是在自己跟紀元朗結下梁子後來,又帶著程少寧一起,估計野心不小。
程少寧是城中的公子哥,不是官二代也是三代。
前段時間似乎還去學堂鬨事,嘲笑蘇馳他們來著?帶他來是想表明自己家境不錯,還是準備訴苦,說他這些年一直找不到自己?
蘇綰丟掉庚帖,整個歪進椅子裡,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十二年前定親,我蘇家出事時不知袁公子在何方?”
程少寧微微揚眉,坐到一旁的椅子裡,眼神亮晶晶地看著蘇綰。
這位姐姐又美又辣,未來夫婿上門,她竟是一點都不羞,還有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壓。
仿佛來的不是她未來的夫婿,而是……乞丐?
“在下……在下安陽讀書,爹娘有幫過你們蘇家,並非不聞不問。”袁聿摸不準她的態度,微微有些緊張,“姑娘可查證,你奶奶當記得此事。”
“是嗎。”蘇綰挑了挑眉,饒有興味地打量他,目光審視。
北梁沒有允許女子入學前,確實很多姑娘十來歲就定親,及笄就成親。
整個安陽以清流王家和武安侯為尊,這人能和程少寧一起玩,估計跟王家的關係不淺。
原主的樣貌不錯,家裡沒出事前身份是低等的商戶,能跟和安陽王家的親戚定親,算是高攀了。
“在下無半句虛言。”袁聿更緊張了,恍惚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程少寧看得有趣,心想紀元朗在這姐姐麵前估計也沒少吃苦頭。那條斷掉的腿,不知是不是跟這位姐姐有關。
若是真的,那就太有意思了。
汴京排的上名的惡霸竟然栽在女子手上,對方的家底還不如他錦衣坊一間鋪子多。
程少寧眨了眨眼,安心看戲。
蘇綰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袁聿,不置可否。
袁聿繃著脊背,暗暗攥緊了拳頭任由她看。
當年定親後不多久,蘇家出事,爹娘怕被連累當即上門退親。
蘇家不同意,於是爹娘給了五十兩銀子給蘇家,口頭約定若是蘇家的難關過去了,銀子算借出婚事照舊。
若是過不去,這筆銀子算是補償,他們的婚約便不作數。
蘇家的難關沒扛過去,蘇綰的爹娘也相繼被要債的逼死,這婚事自然就不作數了。他們不說,蘇綰也肯定不會去找他們。
八月份他來京參加秋闈,之後就和程少寧他們混在一塊,跟爹娘撒謊說要準備春闈,一直沒回去。
看到蘭馨坊重新開張,他找人打聽了一圈遠遠看過蘇綰,又讓程少寧帶自己去學堂認蘇馳,確定真的是他們姐弟倆,當日便返回安陽跟爹娘說這事。
他運氣不錯,蘇綰的庚帖還在。
爹娘還說給銀子的事老太太知曉,但不知口頭約定退婚一事。
這也是紀元朗找上他後,他敢來的原因。
他娘是王家家主的親侄女,這些年沾著王家的光,他們家日子過的還算滋潤。
前段時日,王家的貴籍沒了,囤積的良田大部分都還給了官府,王家自己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們更難。
自己讀書又不曾用功,這次秋闈托了紀元朗的關係,花了三百兩銀子才勉強考中舉人。
坊間傳言,隻考中舉人用處不大,新帝更看中真才實學。
他想著已經花了那麼多銀子,不如再搏一把,能過關成為貢士就有機會混過殿試,成為進士。
成了進士怎麼都能封個官做做,比仰仗王家鼻息過日子強多了。
能騙到蘇綰與自己成親更好。
蘭馨坊有禦賜牌匾,生意總不會差。婚後,等紀元朗幫自己把蘇綰的鋪子銀子騙過來,想納多少妾室就納多少。
“袁公子請回吧,我爹娘過世多年,有庚帖並不能說明我們真的有婚約,你若是喜歡,我可以給你十份。”蘇綰慢慢坐直起來,招手示意秋霜上前,微笑出聲,“拿五百文錢給這位袁公子,這麼冷的天上門要飯,不容易。”
長得一臉輕浮相,眼神也躲躲閃閃,肚子裡不知道裝什麼壞水。
紀元朗這人還真是討厭,競爭輸了就私下打擊報複,還找人查自己的底弄來這麼個貨。
“噗……”程少寧忍俊不禁。
這袁聿書沒讀好,好歹也是安陽王家嫡親的表少爺,竟被人當做乞丐打發。
他今日可真是開眼界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蘇姑娘不認也便罷了,此話未免折辱人。”袁聿火冒三丈,“我袁家也算是安陽名流,豈容你如此作踐。”
“那就好走不送。”蘇綰笑容譏誚,“我似乎也未有請你上門。”
擒賊擒王,這筆賬自己得跟紀元朗算去。
“你……簡直不可理喻!”袁聿被她後一句話點醒,艱難壓下火氣,“姑娘自幼無人教導,在下不與你計較,這婚事也非我能做主,姑娘便是有火氣也不該衝著我來。”
先讓她三分,日後再連本帶利討回來。
來之前,紀元朗提醒過自己,說蘇綰是個利益至上的商戶女,不好相與。
果然不假。
“我家中尚有長輩,公子能找到這兒想必也知我家在何處。未有見過長輩,便自行前來同我說有婚約,你爹娘教得可真好,連禮義廉恥都不知。”蘇綰嘲諷回去。
原主小小年紀失去父母庇護已經很可憐,他哪兒來的資格嘲笑她沒教養?!
這十二年,他們袁家但凡做個人,原主也不必賣身入宮受人欺負,蘇馳和奶奶也不用過得那麼苦。
在這個世界,二十三歲的年紀已經是屬於嫁不出去,沒人要的那種。
要真是什麼好姻緣,這麼長時間奶奶不會隻字不提,蘇馳也不曾提過。
“在下方才失言,姑娘也罵回來了,婚約之事在下會請爹娘上門與你奶奶商議,告辭。”袁聿壓著火,起身拱了拱手扭頭下樓。
不能翻臉。
能不能考中貢士還得靠紀元朗打點,他還說了,就算退婚也得讓蘇綰身敗名裂。
“袁公子你等等我。”程少寧努力憋著不讓自己笑出聲,拔腳跟上去。
這姐姐太有意思了,一句話把袁聿和他爹娘都給罵進去,京中的千金貴女可不敢這麼說話。丟了名聲,嫁人都成問題。
蘇綰拿了塊糖剝開放進嘴裡,收起賬本披上鬥篷招呼秋霜去糕點鋪。
一會還得去找牙行的錢東家,五千斤的棉花,她不能全部用來做被子。
走出蘭馨坊,外邊還在下雪,往日在街邊擺攤的商販都少了很多,街上幾乎沒什麼人。
蘇綰打著傘往糕點鋪那邊走,仔細琢磨怎麼用最低的價格收購錦衣坊。
紀元朗背後的人目前肯定還在朝中,估計官職不會很低。呂嶽州說,他在花市開市第一天就啟程回汴京,最多比自己早五六天到。
這麼短的時間裡,他不單查到自己的底細,還安排乞丐上門搗亂,切了沉香的供應鏈。
他莫不是以為,鋪子開不下去自己就會嫁人,不然沒出路,所以安排袁聿上門試探?
想太多。
蘇綰搖搖頭,決定給他來個狠的。
進入太平坊,街上的行人明顯變多,糕點鋪的客人絡繹不絕。
她唇角彎了彎,繞過街從後院進去。
“蘇綰?”秦小寶正好從後廚出來,看到她臉上立即綻開又驚又喜的笑容,“昨日就聽說你回來了,還以為你要歇兩天才來。”
“路上也不累,我過來盤下賬。”蘇綰收了傘拐進回廊,“店裡最近有沒有出什麼特彆的事?”
紀元朗能查到袁聿肯定也查到,糕點鋪是她的產業。
“沒什麼事,來了幾個乞丐給他們吃的就行。”秦小寶嘿嘿笑,“我可是在宮裡待過的,他們想做手腳沒那麼容易。”
蘇綰揚眉,“你也覺察到不對勁了。”
秦小寶的洞察力還挺敏銳,糕點鋪非常容易出事,被人加點瀉藥或者彆的東西,吃出人命鋪子鐵定要關張。
“覺察到了。”秦小寶收了笑容嗓音壓低,“放心吧,在宮裡時未免有人在糕點裡下毒,我們都會自己做標記。蘇記的糕點也是如此,每一份都和外麵的不一樣,進原料也會格外注意。”
她離開汴京後他每日過來開門都會經過蘭馨坊,看到有乞丐過去搗亂,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種手段,不止惡心人還會讓生意一落千丈。
他擔心背後的人針對糕點鋪,當天便要求所有的糕點師傅,都做出跟彆的店鋪不一樣的標記來。
這個標記不會太明顯,有人要想複製,也沒那麼容易。
為了不讓店裡的人被收買,他故意誇大了蘇綰的背影,跟後廚的人說她和皇帝的交情很好。拿錢辦事,得看有沒有命花,皇帝登基後可隻給一個人賜匾。
這幾日除了乞丐上門要吃的,沒出過彆的事。
“讓秦大哥費心了。”蘇綰放心下來,唇角微微上揚,“你先忙,我盤完賬就走,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秦小寶搓了搓手,含笑點頭。
蘇綰進店拿了賬本,帶著秋霜回後院的廂房盤賬。糕點鋪的生意比較平穩,一個月的毛利有三百多兩銀子,這還是沒打廣告百姓口口相傳的結果。
回頭她得打一下廣告,等開春隔壁的鋪子拍賣,再買兩間打通當總店。
到時候一間賣糖水甜點,兩間賣糕點,穩定下來就可以考慮開分店了。汴京的總人口,以她所見大概有三十萬左右。
兩家店完全開得起來。
蘇綰盤完賬出去,店裡來人。她站在用來擋風簾子後邊聽到雲嵐抱怨,眉頭皺了皺撩開簾子出去。
來的是幾個小乞丐,嫌棄雲嵐今日給的糕點不好吃,要換一種。
蘇綰抬腳過去,拿走那領頭的小乞丐手裡的糕點,垂眸看他,“伸手要來的東西你還挑三揀四,嗯?”
“你是何人。”小乞丐抬頭看她,下一瞬便縮了下脖子,本能後退。
是蘇記糕點鋪的東家,他們看過畫像的。
“那人讓你們上我店裡折騰,一日給多少銅錢?”蘇綰不答反問,“你們是想一直這麼伸手跟人要吃的,還是想日後天天都有飯吃,有書念。”
幾個小乞丐全都抬頭看她,眼神熠熠發亮。
他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為了能有飯吃才跟著汴京的乞丐頭子混,誰不想日日有飯吃有書念。
“每日十文錢,一共十個人,五個來這裡五個去蘭馨坊。”領頭的小乞丐攥緊了拳頭,“你真的能給我們飯吃,讓我們去念書?”
其餘幾個也巴巴的看著蘇綰,一個個都伸長脖子。
雲嵐驚訝莫名,卻又佩服得緊。蘇綰還在宮裡時主意就正,糕點鋪能做好,一點都不奇怪。
起初她還有點嫉妒,這會隻剩羨慕。
同樣都是女子,蘇綰要硬氣得多。那麼多的小乞丐,她不罵不趕一句話就讓這些小乞丐轉了頭,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