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太太已經喘息得跟風箱似的了,雙目赤紅地看著這個把自己騙得團團轉的賤人。
她的腦海裡忍不住想到紅月的麵容。
當初她尚且覺得天下之大竟有這樣的巧合,覺得有趣稀罕,可是如今想來,紅月與楚怡竟然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她再曆經風雨也接受不了這個,然而卻不知該去怨恨哪一個。怨恨紅月?紅月失母失父淪落為宮人,也很可憐。
怨恨當初的那個女子?
可是人家是先來的,她是後來的呀!
楚三太太竟覺得,這令自己幾乎世界都碎裂在麵前的事兒上,找不著怨恨的人。
她用力地喘息,死死地看住了楚三。
既然紅月母女不能怨恨,那她來怨恨丈夫好了!
不是這個混賬,自己怎麼會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畜生!”她一口唾在了楚三的臉上。
“紅月回楚家之事……”
“做夢去吧!”楚三太太頓時冷笑。
隻是楚三與她夫妻這麼多年,當然知道妻子的心軟,含著隱怒擦去了臉上的口水,冷淡地說道,“紅月是無辜的,若她不能回到楚家,就要寄人籬下,永遠是父親母親都不分明的孩子。哪怕她如今做了襄陽侯府大姑娘,可是沒有林家血脈,她往後的人生,你可以想想。”
楚三太太一下子就征住了。
她哪怕再想叫自己自私一點,可是想到紅月身若浮萍的可憐,還是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你當年和那她的母親……”
“不過是露水姻緣。你放心,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隻有你一個。”楚三頓時甜言蜜語地說道。
隻是他的話,楚三太太是不敢相信了。
她蒼白著臉點了點頭,卻隻想著回頭命人往邊關去詢問當年舊情。
當初將軍府就是太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簡直是說什麼是什麼,都沒想過世上竟然有人麵不改色地撒謊。她沉默了片刻,一時無法麵對楚三,可是心底不知怎麼還懷著幾分希冀,甚至希望楚三對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他並沒有拋棄任何女子,隻不過是那女子故去之後,他娶了自己。
他哪怕撒了謊,可是也隻不過是沒有壞心。
一滴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楚三太太抹了一把眼淚,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冷冷地說道,“此事我記下了。若你說的都是真的,我願意接紅月回來。”若彼此都是不得已,都是陰差陽錯,那楚三太太也不能放任自己看著紅月日後被人非議看不起。
紅月並沒有錯,怎麼能因她的私心,就成了個根基不明的孤女?
世家豪門甚至皇家大多都看重一個女子的出身,若是出身不明,哪怕這女子再優秀,也會叫人擔心。
“多謝你。”楚三輕聲說道。
“我並不是為了你。女子於世間立足本就艱難,我沒法放任不管。”楚三太太帶著幾分冷意,緩緩地說道,“至於你……最近我忙著四丫頭的婚事,你好自為之。”她不想再看眼前的男人,轉身倉皇地問道,“你就那麼篤定,紅月是你的女兒?”
“是!”楚三斬釘截鐵地說道。
雖然紅月與楚怡模樣仿佛,可是眉宇之間尚帶著幾分自己母親的輪廓。
哪怕隔了許多年,然而楚三一眼就看出來了。
“四丫頭的婚事……你多給她些嫁妝。”既然有了紅月,那楚怡算什麼?楚三覺得自己大可以大方一些。
楚三太太又覺得心痛難忍。
她想要笑一笑,卻笑不出來,也不知該如何麵對。
低低地哽咽了一聲,她就快步離開,一夜無眠,她沒法兒與自己的女兒說起此事,因此隻好先往襄陽侯府上來了。她與楚三夫妻接連兩日做了不告而來的惡客,林大太太再好的涵養也忍不住了,更何況林大太太心底,楚三太太乃是共犯。
“楚夫人。”林大太太難得穿了十分貴重的衣裳,氣勢傲人地坐在神色恍惚的楚三太太麵前。
見楚三太太目光散亂,神色憔悴,仿佛受了很重的打擊,林大太太就眯了眯眼。
“侯夫人。”楚三太太勉強地笑了笑。
她的目光在四處看著,見林大太太身邊沒人,就忍不住問道,“紅,紅月呢?”
“這孩子昨日累了,我叫她好好兒歇著,左右是自己家裡,難道還要她在我麵前勞累強作歡顏麼?”林大太太提起紅月的時候滿麵慈愛是做不得假的,那真切的關心頓時令楚三太太心裡不是滋味兒,她動了動嘴角,沒說出什麼話來。
仿佛林大太太比她這個本該做嫡母的,更慈愛,更溫柔。
“今日我來,不過是想見見紅月。”楚三太太忍著痛苦輕聲說道。
林大太太就淡淡地笑了。
“舅母!”她正要開口,就見門口長樂眉開眼笑地進門來了。
她身後還跟著一臉菜色的二公主。
最近不知是不是江侍郎奮力耕耘的緣故,二公主殿下的臉色越發地黯淡了。
吃多少補藥都補不回來的那種。
“兩位殿下怎麼來了?”林大太太真是意外之喜,見二公主神色有些憔悴,都是過來人有什麼不知道的呢?隻當做沒看見含笑迎著二公主與長樂進門,笑著道謝道,“殿下昨日沒來,隻是卻有賀禮,我一直不知該如何感激。
“這是應該的,到底長樂與紅月十分投契。”二公主就垂頭喪氣地說道。
昨日公主殿下本想親自當場,誰知道一不小心不過是說錯了一句話,說了林如初一句貌美,就叫江侍郎給拖進了寢殿之中。更多的話就彆說了,反正都是眼淚,二公主殿下都要鬱悶死了,揉著酸澀的腰肢喃喃地說道,“這是侯府的喜事,我本就想看看熱鬨。”
“您彆謝二皇姐了,不然多見外。”長樂公主倒不是一個見外的人,四處看了看就忍不住問道,“紅月呢?”林探花今日往禦前去當差,長樂這出了宮一回心就野了,正巧兒二公主去給趙皇後請安,她就跟著二公主一同出宮。
隻是二公主總說自己膝蓋疼,就叫長樂很不解了。
她好奇地看了看她二皇姐的膝蓋。
二公主的臉頓時就青了。
“看什麼看!有你……的時候!”她含糊了一句。
長樂就更加迷茫了。
這屋裡也就長樂還單純一些,二公主唯恐被人看出什麼痕跡來,忍著不要去摸自己疼得要命的膝蓋,見林大太太正含笑看著長樂,仿佛喜歡得不得了的模樣兒,她咳了一聲方才說道,“我把皇妹送來了,侯夫人回頭把她送回去就是。”
“殿下且坐坐?”原來是送長樂過來的,林大太太急忙笑著挽留。
“不必,我得回公主府去歇歇。”二公主隻覺得自己纖細的腰間尚存有力的大手的觸感,咬了咬牙恨不能眼睛流血,如今哪裡還想大婚?還不叫江侍郎給吃了?隻是悔婚這種話是肯定不敢說的,說了還了得?
“坐坐唄,一會兒我和二皇姐一起回去,您不是還有心得要跟我說麼?”長樂咯咯笑地說道。
“閉嘴。”
二公主頓時咬牙。
那個什麼……是有點兒心得要傳授來的,隻是這能在未來婆婆麵前提起麼?
林大太太露出縱容與寬和的微笑。
二公主更覺得臉上臊的慌了。
當然,得虧兩位公主的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也隻有林大太太一人聽見,另一側楚三太太正神色有些恍惚,哪裡還聽得到什麼話呢?她就恍惚地見二公主與長樂說笑了一會兒,本就覺得丟臉,此刻不得不忍著心裡的傷心輕聲說道,“既然紅月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這回林大太太不說什麼“再坐坐”的鬼話了。
“那我就不送楚夫人了。”
“本就是我叨擾了。”楚三太太麵對林大太太,一肚子的話竟沒法兒說出口。
她頓了頓,指著手邊的一個小匣子努力微笑著說道,“這是給紅月的賀禮。她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能拜在侯夫人這樣慈愛的長輩膝下,我……”她抿了抿嘴角,努力壓製著眼角的酸澀低聲說道,“我對不住她。”
長樂霍然看了過來。
難道楚三認罪了?
“想必那孩子並不願見我。請夫人與她說,若她留在夫人膝下,我無話可說,因夫人對她是真心疼愛。”楚三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坦誠地看著林大太太說道,“若她願意回到楚家……她母親不在了,我願意做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