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搖頭,他不認為任何一個沙盜是懦夫,隻有真正的勇士才敢將自己置身於沙漠深處,儘管他們所從事的職業並不道德,也有違人類團結有愛的精神,但若光說勇氣,絕對是值得敬佩的。
“這就對了,”老人笑道,臉上深邃的皺紋簇擁在一起,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他們不是懦夫,所以在失敗之後選擇卷土重來,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隻是我也沒想到,他們會來的如此之快。”
他的聲音從低沉到高亢,仿佛內心經曆了一次不為人知的蛻變,他看起來神采奕奕,絲毫沒有陷入危險的絕望。
——這讓許墨感覺到驚訝,他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一個老者在麵對危險時,顯得如此鎮定,隻能猜測是諸如勇氣之類的東西。
但勇氣——
他笑了。
他親眼看見一個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漢子,手腳正不協調的發抖。
——沒人嘲笑他,因為所有人看起來都一樣。所有人都害怕,害怕黑騎沙盜,並不僅僅是因為那片草不留的名聲,更是內心的恐懼在作祟。
一名站在高台上,負責放哨的年輕人,甚至不停的將脖子往衣服裡縮著,一雙如鼠眼一般的眼睛裡,帶著恐懼而焦躁的光。
——一支箭洞穿了他的胸口,鮮血飛濺而出,在空中綻出了一朵絢爛的血花,年輕人為自己的恐懼與懦弱付出了代價,如果他緊緊盯著前方,盯著那黃沙滾滾而來的方向,或許有機會躲開這致命的一箭。
但他沒有這樣做,被射中也是理所當然。他的人摔了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胸骨凹陷了下去,一雙眼睛也逐漸變得灰白——他活不下去了。
“不!”
淒涼的慘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些武士試圖圍過來,卻被老人叫住。
“你們在乾什麼!回到自己的防禦位置上,所有人給我嚴加警惕,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放一箭。”
“給我把胸膛挺起來;白天我們剛剛戰勝了他們,難道晚上就會被他們擊敗嗎?你們是沙漠裡的勇士,怎會被小小的沙盜嚇倒。”
老人展現自己威風凜凜的一麵,須發迎著猛烈的北風,高高揚起,就像一麵不成形狀,但足夠堅韌的旗幟。
他的聲音不同於平常的溫文爾雅,而是暴躁的、瘋狂的。但在暴躁與瘋狂中,又能聽出一種名為理智的東西。
許墨相信此刻他的內心一定一份為二,一個負責激情,一個負責理性,激情鼓舞他人,理性則控製自己。
但無論如何,從表麵上看,他就像一隻瘋狂的獅子。
許墨笑了起來,低聲問“需要我們做什麼?”
老人抬起頭,用灰蒙蒙的眼睛看了許墨一眼,淡淡的道“你可以選擇走。”神情漠然的不可思議。
走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手段,卻不是許墨所希望的東西。
他笑了,道“救人救到西,我是不會走的。”
老人的眼睛裡閃過一道亮光,凝視著許墨,咧開嘴笑道“好好,就讓我們一起看看沙漠裡最大的沙盜黑騎的真正實力吧。”
這時,韋振業悄然來到了許墨和老人身邊,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明白此時此刻說任何話都是沒有意義的,倘若離開,武者的心靈就會出現一道裂痕;每當午夜夢回,就會想到此刻這一幕,想到倘若他們離開了,這個營地裡會發生的事情男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倒下,祈禱的老人和哭泣的孩子被毫無憐憫的血刀砍掉腦袋,女人則用匕首結局自己的聲音。
一個悲傷的故事所撕開的裂痕,幾乎是永生永世都無法彌補的破綻。
武者求心安,求理得,求的是念頭通達,或許他韋振業可以不在意這些,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有所突破,但許墨、還有其他人呢?他們不會跟著韋振業逃跑,任何一個有追求的武者都不會。
馬蹄聲近,就像一曲嘈雜的協奏曲,當這支樂曲來到高潮的時候,赤裸裸的殺機也顯露了出來。
大刀垂下,立在馬前,人在馬上,高昂著頭,一排重甲騎士站在了陣地的最前方,頭盔掩藏了他們的麵孔,卻無法掩藏那冰冷的殺意,他們到達營地前一百米的位置就停下,就像一隻隻潛伏在草叢的毒蛇,等待著對手露出破綻時,發出致命一擊。
風在吹,冰冷刺骨。
老人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到了陣地前方,目視著這一排重甲騎士和他們身後的大群沙盜。
這是軍隊慣用的突擊手段,重甲騎士在前,負責重開敵人的陣勢,輕甲騎兵在後,負責收割被衝散的敵人的生命,這是最有效率,也是最殘忍的戰陣之法,幾乎沒有多少技術含量,但卻格外有效,至少在麵對一群沒有城牆守護的步足時格外有效。
老人臉上毫無懼意,高聲喊道“讓你們大當家出來說話!”
沒有聲音,連馬蹄聲也沒有,隻有那呼呼的風聲在耳畔回蕩。
在老人目光的注視下,重甲騎兵從中分開,露出中央一個缺口,缺口處緩緩行出三騎,騎的不是馬,而是上好的單峰駱駝,一人在前,正是黑塔一般的孫虎,兩人在後,左邊的一個許墨認識,雖然此刻他變換了模樣,皮膚瑩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不少,但許墨仍然一眼就認出,他就是剛才那個刺殺聶青青的白羽風。
——從他騎駱駝那略不協調的姿勢來看,肩膀上還帶著許墨留下的傷口,但出乎意料,他看向許墨的眼神裡沒有痛恨,反而帶著一絲微微的激賞。
“該死的家夥!”許墨想,他深恨自己沒有再仔細一些,若是計算再精確半步,那軟劍絕不僅僅是刺穿他的肩膀而已。
“主人,放我出來吧,讓我來教訓他們。”空間玉佩裡的小白在迫不及待的求戰,當它麵對厲害的敵手時,會選擇默不作聲,但如果是一群實力在它之下的敵人,它就會表現的躍躍欲試。
並非因為它改變了自己膽小怕事的作風,變成了英勇無畏的勇士,而是妖獸在麵對群戰時,天生就比人類擁有更大的優勢。
它們強大的體魄讓這種優勢變得順理成章。
——許墨沒有理會它,雖然他的身份不再是無人知曉的秘密,但他依舊不想將其曝於人前,而現在又未到生死存亡的時刻,所以小白還不宜暴露。
他的目光凝聚在右邊的那名騎手上,不同於其他人的一副鎧甲加身的裝束,他穿著一家黑色的素雅袍子,長頭發高高的梳在頭頂,結成一個道士中常見的發髻,他不是很年輕,大約四十歲,留著兩撇小胡子,鼻梁高而尖,兩眼艱巨很窄,連帶著眼睛附近的肌肉群也有些萎縮,但他的眼珠卻出奇的大,雙眼炯炯有神。
他沒有帶任何兵器,雙手緊抓住韁繩,當老人喊話時,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神秘的微笑。
他沒有說話,而是微笑的看了孫虎一眼,用眼神和一個微不可查的點頭動作示意孫虎可以說話了,於是孫虎開口“老頭,老子看中你商會的東西是你的福分,今天你竟然敢反抗老子,看老子現在不把你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