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長安!
夜靜更深,喧鬨了一天的行宮裡總算靜了下來。寧親王吩咐粥棚裡熬了薑湯,給淋過雨的人一人灌下去一碗。蘇岑滿身疲憊,早早捏著鼻子喝完了回了房,難得奢侈一把,讓下人送了一桶熱水進來,好好沐了個浴。
靠在桶壁上把身子都泡透了蘇岑還是不想起來,反而漸漸手軟腳軟,越發懶得動彈了。
直到水溫漸冷,再泡下去軟和的身子又得僵了,蘇岑才不情不願起來,衣裳也懶得穿,擦乾淨了直接進了被窩。
窩在柔軟舒適的錦被裡長長舒了一口氣,這一天總算過完了。
剛想著回頭繼續約會周公,不曾想門外不應時地響起敲門聲。第一聲蘇岑沒應,閉著眼睛裝睡,不想門外的人卻頑強異常,第二聲之後又緊接著第三聲,大有不把他吵醒不罷休的意思。
蘇大人難得發怒,衝著門外吼道“誰啊?”
門外傳來祁林的聲音“爺讓你過去。”
蘇岑嘴裡咕噥了一句,自然不是什麼好話,他今天累的緊了,實在沒有侍寢的興致,皺著眉頭抗議“不去行不行?”
門外靜了片刻,蘇岑剛要慶幸勝利,隻聽門外又響起不緩不急的腳步聲,在門外站定,出聲吩咐“撬門。”
門口栓緊的門閂還真就一點一點動了起來。
眼看著外麵的人就要破門而入,蘇岑蹭的坐了起來,不輕不重地罵了一句,這才不情不願披了件衣裳出去。
蘇岑一口一個“老淫|棍”“老狐狸”地罵了一路,夜裡山風猖狂,又剛剛下過雨,方才泡的通透,這會兒被涼風一吹就透了。裹緊衣袍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一推門剛想控訴一句“老狐狸”,“老”字剛脫口,看見房裡還站著的梁方,急忙轉了話頭,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王爺。”
“老王爺?”李釋眸光慢慢掃過來,“本王老了?”
蘇岑被眼光掃到,直打了個哆嗦,急忙辯解“王爺不老,是臣老了,人一老就嗜睡,老胳膊老腿兒來的慢了,望王爺恕罪。”
蘇大人如今二十出頭,自然談不上“老”,這話裡明顯帶著怒氣,李釋還沒反應,梁方先笑了“蘇大人真會說笑,你要是老了,讓我們兩個老頭子如何自處,哈哈哈……哈哈……哈?”
李釋擰著眉頭看過來,梁方乾笑了幾聲才慢慢覺出味來,急忙道“王爺不老!”
蘇岑捂著嘴偷笑,又狠狠挨了一個眼刀。
方才緊張的氣氛頓時消散了。
李釋用下巴點了點梁方,“是仲安想叫你過來的,有些事情要與你商議。”
原來是公事。蘇岑衝梁方一拱手,“梁大人請講。”
“也不是什麼大事,”梁方道,“我是想問問曹村村民你打算怎麼處置?原本我是要來問王爺的,王爺說這是你的案子,要征求你的意見,我是個急性子,不問清楚了睡不著,這才深夜叨擾,蘇大人不要見怪。”
蘇岑一肚子起床氣被安撫了不少,看了李釋一眼,才把視線對著梁方道“梁大人既然來問,想必是有什麼看法了。”
“曹村畢竟是我治下的,出了這種事我萬死難辭其咎,”梁方搖頭歎了口氣,“我問過了,他們之所以幫暗門做事,其實也是迫不得已。曹村那個地方,年年鬨水患,莊稼沒收成又被逼著交租,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跟暗門合作。我也問過了,他們大多數人對其中環節並不了解,劫官銀的過程他們並沒有直接參與,隻是管著盯梢放哨,真正動手的還是宋凡那夥人,好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攔下的是官差,劫的是官銀。所以我想能不能求蘇大人網開一麵,給他們一條生路。治下出了這種事是我失察,或者我可以代他們受過,畢竟若是我早有察覺,也不至於是這樣的後果。”
蘇岑聽梁方說完,會心一笑,他也正在為曹村的事發愁,剛好借著梁方的話就坡下驢“我還正為難呢,曹村村民人數眾多,儘數帶回京城也不現實,梁大人既然有心,那這件事不妨就交給梁大人去做,”轉頭又看著李釋“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話都讓你們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李釋極其大度地放了權,算是成全了他們背地裡這點小心思,同時又道“我隻要求一點,不知情的可以寬恕,但不是一味地放縱,罪者當罰,法不立,誅不必,你心裡得有數。”
梁方急忙站起來稱是。
送走了梁方,蘇岑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心情大好,方才那點不愉快也煙消雲散了,這會兒賣弄姿態想留下來,不想回去一趟還得再吹一次冷風,倒是不肯走了。
不想李釋並不承情,不說讓他走,也不說留人,自顧自坐在書桌前看書,眼神也不給一個。
蘇岑也不清楚自己是哪句話觸了龍顏,小心翼翼端著茶水上前,試探道“王爺也還不歇息?”
李釋頭也沒抬,翻了頁書“沒你什麼事了,退下吧。”
蘇岑愣了愣,望著漆黑一片的窗外,不想走。故又腆著臉上前,“夜深了,我伺候王爺睡下吧。”
李釋眼簾低垂著,不緩不急道“本王老了,心有餘而力不足。”
蘇岑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老狐狸原來是還惦記著這茬,難怪對他不冷不熱的。
寧親王如今滿打滿算也就是不惑之年,跟老還扯不上關係,再加上多年沙場經曆,眉眼鋒利,氣勢淩利,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都比不了。隻是位高權重,旁人不敢僭越,尊著敬著,無端就把他歸到了高人一等的那部分人裡了。這一晚上一連被打擊了兩次,還被頭發半花的梁方一並拉進了老頭子的隊列裡,無疑更是雪上加霜。
“王爺不老,一點也不老,”蘇岑強忍著笑安撫,“誰敢說王爺老,那就是造謠惑眾,應該抓起來法辦了,以儆效尤!”
李釋不理他。
蘇岑自討沒趣,不死心地圍著書桌轉了幾圈,見李釋始終不理睬,撇撇嘴腹誹,什麼書比他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