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餘知葳心裡拎得門兒清。
情分歸情分,但她大哥哥有些對問題的看法,她依舊不敢苟同。
四平八穩固然沒有錯處,但總歸不能事事如此,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總不能做甚麼事都要瞻前顧後。
而且這餘靖寧大有一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模樣。
於是,各執一詞的兄妹兩個再次不歡而散。
餘知葳抓了兩把頭發,很苦惱地想道,果真先賢教人中庸之道是有道理的。她伸出一雙手來,纖瘦得像兩個小雞爪子,兩肩也是單薄的孩子模樣——無怪乎餘靖寧不放心她,她身上實在是讓人瞧不出安全感。
餘靖寧這人是個典型的舊派父兄,絕不是個慈眉善目嬌寵小輩兒、弟妹的人,向來不鼓勵誇獎,不黑著臉訓斥就已然算是最大的肯定了。但哪怕餘知葳知道這一點,她還是想多奢求些甚麼。
她必須得成長起來,起碼要到餘靖寧能放心地讓她擔下一部分擔子,不要讓他一人在大風大浪之中獨自撐著餘家這條小船。這不光是爭一口不肯服輸的少年意氣,也是……
她想並肩站在餘靖寧身旁,在他那個“治國平天下”的理想當中留下一筆印記。
人活著總得要點盼頭,以前是要記著顧家的仇,如今算是又添了一個。
就像雲翠當初送她走的時候說的。
她有奔頭。
餘知葳拍了拍兩肩落下的細碎雪花,頭也不回下了城牆。
……
臘月二十四二十五,兀良哈率領兵卒再次攻寧遠城,激戰兩日,未果。
臘月二十七,朵顏大汗布日固德親至,指揮兀良哈大軍再度攻城。天朗氣清,不見烏雲,更不曾落雪。寧遠守軍於敵台城上轉動火炮,死角漸少,殺傷大量兀良哈騎兵。兀良哈軍畏懼炮火,不敢近城,其將領持刀驅兵,僅至城下而返,搶走屍體,運至城西門外磚窯焚化。布日固德無奈,下令退兵,紮營之地又往後移了五裡。
除卻臘月二十九三十還有小股騎兵騷擾以外,算是迎來了一段難得的平靜。
於是城中眾人除卻繼續修建寧遠衛城之外,忙裡偷閒地準備過年節。
先前關在甕城中那幫婦孺經過了嚴密盤查才放進城來,但餘知葳依舊覺得有些不穩妥,於是和先前的流民分開安置了。
此舉是有目的的。
先前的流民或多或少都被動員著參與進了戰事當中,或是運送物資,或是幫著照顧傷病,或是幫助一齊修城牆挖壕溝,更有些精壯男子乾脆領了兵刃,與兵卒們一齊守起城來。而這群從兀良哈人手中搶回來的人摻和進戰事裡,任憑是誰也放心不下。
那日,她才忙完了流民安置處的諸事,拎著梨花槍,匆匆往營中趕——想趁著用午飯之前練上一會子。
果真實踐出真知,前幾日幾乎不間斷地與兀良哈作戰,她鳥銃技藝精湛了不少,便更不想懈怠梨花槍了。
她腳下步子飛快,沒想到拐角處忽然出現了個人,餘知葳腦中想著流民的事兒,一不注意沒刹住,一頭就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