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千般苦處,最難受的一定有“意難平”。
可意難平的又遠不止這些。
餘知葳是被充作男兒教養大的,她總以為自己要與旁人有些不同。她總覺得自己插手過京城當中大大小小的政事,上過沙場,成為了大衡為數不多的軍功授以誥命的綏安郡主。
她說過“哪怕我是個女兒家,那我也是個人物。”,也曾笑著朗聲道出關漢卿的句子:“我是個普天下郎君領袖,蓋世界浪子班頭。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
然後呢?
然後她就要像藺太後一樣,為了權勢為了利益,靠操縱自己的丈夫來參與政事了。
她不是覺得為了家族入宮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兒,隻是如今的形勢,像是完全扯碎了她年少的夢境。
你靠自己的力量是翻不了案的。
顧家是,餘家也一樣。
餘知葳朝地下啐了一口,全是她自己的血。她這是在提醒自己。
她不該想這些,她不該這麼脆弱的。
你說,餘知葳自嘲似的在心裡說,人怎麼越大,反而承受能力還越差了呢?
你從前的日子也是這樣,怎麼沒見你這般矯情?餘知葳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一通,仰頭擦乾了自己的眼淚。
呸!餘知葳又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就是吹枕頭風嗎?那她就算是要吹枕頭風,也要比彆人強些。
她張開了自己的一雙手,對在月亮底下看,然後告訴自己。
你這是握過刀兵的手。
你是餘家的姑娘,顧家的遺孤,你有本事看著大衡在自己的手上走上正軌。
現在哪裡是想這些兒女情長和自己的私事兒的時候,在詔獄裡關了太久,都快跟這江湖朝堂脫節了,到現在還不知道掩日叛軍的事兒如何了呢。
明日還要去找譚懷玠和陳暉,商討給世子府翻案的事兒呢。
我家裡的東西,我遲早要討回來。餘知葳咬牙切齒,她可沒那個閒心做聖母,實在不具備“以德報怨”這樣的優良品質。誰今天讓我受儘折磨,把我弄的這樣不痛快,我來日定然加倍奉還。
你們都給我等好了!
想到這兒,餘知葳反而又笑起來了,像又有了動力似的,連腳下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不隻是因為這……
她覺得自己走得越快,後麵跟著的尾巴走得也越快——她能感覺到,對方的功夫沒有她好,但這樣難纏終究是煩人。
正當她兩枚飛蝗石就要出手之際,後麵那個影子忽然開口說話了。
“大哥。”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