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晚上,照例是個火樹銀花不夜天,餘知葳和餘靖寧吃了一路,等到天黑下去,燈都亮了起來,才打算從那賣豌豆黃的小獨輪車旁邊走開。
餘靖寧沒這麼過過年,除卻新奇之外,當然還有高興,正打算起身走呢。
那賣豌豆黃的年輕人也就二十歲上下,話很多,一看客人要走,趕緊堆著笑臉兒要送客:“我總覺得這位姑娘麵善,隻怕是常來我這兒罷?”
他見到的當然是“小六子”,見了女裝的餘知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餘知葳露著小虎牙衝著人笑:“生的好看的人,通常都有些相似的地方。”這當然是一句大言不慚的自誇,為了把“小六子”這個人的痕跡在世上抹去。
那小老板沒想到餘知葳的臉皮這樣厚,他大概也想有她這樣厚的臉皮,於是大聲道:“是是是,姑娘說的沒錯。”
餘知葳挑眉笑了笑。
這個個剛開始當家的年輕人,十分熱絡地看了餘家兄妹兩眼,很顯而易見地把人當做“禮崩樂壞”時期,自己私定終身的姑娘少爺,使勁朝著兩個人打眼色:“到時候擺了喜宴,訂我一份兒豌豆黃。”
還不待餘知葳張口,就聽見餘靖寧先說話了:“這位小哥怕是誤會了。平日說話總歸要注意些,若是壞了我家妹妹的名聲,今後都沒處說理去。”
說罷轉身就要走。
身後傳來那年輕人的聲音:“我錯了!是我的錯,小哥,你可千萬彆怪我啊!”他像是往自己臉上甩了一巴掌,後麵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餘知葳沒回頭,不僅僅是因為前麵的餘靖寧走得太快,不像是尷尬和生氣,而像是在逃脫甚麼東西。
逃脫甚麼呢?餘知葳心裡大概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卻說不出來,於是隻能隨它去了。
餘靖寧大步流星走得飛快,餘知葳跟在後麵一路小跑,邊跑邊嚷嚷:“你倒是走慢點兒啊,我這穿著裙子呢,等會兒一不留神踩著了!”
米黃五穀豐登的織金馬麵裙晃蕩晃蕩,真的感覺好似一不留神就會踩上去似的。
餘靖寧忽然駐了足,險些讓餘知葳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餘知葳勉勉強強撒住了車,心說得虧今兒穿的是小靴,不是那一寸來高的登雲履,不然還真得一頭撞在餘靖寧背上。
餘靖寧轉過身來,甚至微微俯身:“抱歉。”
這話是給她說的。
餘知葳覺得自己眼珠子亂顫了一陣,險些看不清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隨口道:“嗐,這……這不是沒踩著嘛。您人高腿長,照顧照顧我這小短腿兒就行了。”
她已經兩年沒長過個子了,又瘦又小的一團,看著根本不像是沙場來回的人。
餘知葳噠噠噠往前走,笑著:“走罷,還沒逛完呢。”
兩個人繼續在燈火通明的大街上逛著,眼前耳邊,淨是彆人的悲歡。
前麵一直都是吵吵嚷嚷的,餘靖寧本來是不想去湊這個熱鬨的,但覺得既然出來了,那就是要陪著餘知葳瞎逛的,於是他偏了偏頭,問餘知葳道:“你想去瞧瞧嗎?”
餘知葳剛剛又買了點兒不知道甚麼好吃的,正忙著往嘴裡塞,聞言嗚嗚嚕嚕道:“那就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