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靖寧放了那洋人回去,自己打馬往東郊巷去,剛走到不列顛的使館跟前,就瞧見陳暄正插個腰,嘴裡嘰裡咕嚕冒著一串洋文,滿頭大汗地跟人說話。
鴻臚寺正卿,就是陳暄的嶽父,年歲大了,害怕這時候還讓人出來在東郊巷乾活,直接把老頭兒弄蹬腿兒了。於是鴻臚寺這段時間的事務,皆是由陳暄這個少卿在暫代。
餘靖寧也聽不懂陳暄那嘴裡嘰裡咕嚕的是在作甚,但看陳暄的表情估計不太愉快,他站在原地等了一陣子,直到陳暄話語稍歇的時候,才下馬上前上前去喚人:“仲溫兄。”
陳暄看餘靖寧身後牽著馬,帶著少說千把來人的兵,微微緩了一口氣,和餘靖寧寒暄道:“世子爺來了。”
他估計正氣得夠嗆,秋日已經涼下來了,他還在拿巾子擦汗:“你來了我就放心了,我們和鴻臚寺一群文官,和人打交道的時候腰杆子也挺不直,就隻能難為自己了。誒,對了,城裡頭錦衣衛夠用嗎,怎麼還均出這麼些來給東郊巷呢?”
“並非是錦衣衛。”餘靖寧很不明顯地笑了一下,“此是西郊大營的兵。”
陳暄很快就明白他這笑的用意了,錦衣衛那是“衛”雖說有拱衛皇城的職能,但是卻隻能算是皇家的,或者說皇帝的私兵。西郊大營雖說天天在京城九門外喝西北風,卻是實打實的軍隊。
朝廷要把西郊大營的兵拉來東郊巷,這個意思就很明顯了。
陳暄先把鴻臚寺自己手底下那群人撂下,和餘靖寧道了句“借一步說話”就把人招呼到一邊兒了。
隻聽陳暄輕聲道:“這回形勢利落,也沒給東廠撈油水的機會,不像上頭的風格啊,怎麼,變了天了?”他們倆臉上都帶著太醫院特製的布罩,說話的時候悶悶的,總讓人覺得是隔著一層霧。
餘靖寧一臉的諱莫如深,隱晦道:“太後娘娘,不是病著呢嘛。”
陳暄一臉了然,點了點頭:“你家出的那位娘娘,的確是個人物,沒讓咱們看走眼。”
原先說“娘娘”,那就是藺寒蟾這一位娘娘,如今宮中不僅有太後娘娘,還有一位皇後娘娘餘知葳,誰是人間真凰還尚未可知呢。
餘靖寧默不作聲吃下這一記誇獎,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如何。
陳暄這兩句話說完,便不再和餘靖寧離那麼近,他退開了幾步,朗聲道:“這回朝廷是個甚麼意思,也知會我們一聲兒,我們鴻臚寺的好辦事兒。”
餘靖寧此回前來並未著戎服,穿著世子朝會用的團領大襟袍,胸口的坐蟒補子張牙舞爪的:“上頭給咱們下了明旨了,今日領了西郊大營過來,便是協同咱們鴻臚寺諸位大人辦差的。娘娘叮囑過了,因著東郊巷內各位皆是為了萬國友好邦交而來,讓我們這群丘八對人家客氣點兒,不能失了大國的風範。可這是我們大衡的地界兒,說話辦事兒都要按著我們大衡的規矩來,若是我們與旁人講理,旁人卻不領情,那咱們就隻能先禮後兵了。”
餘靖寧言罷,亮了亮新賜的腰牌。
這腰牌他領過好幾回了,這是欽差的腰牌,他官職雖是虛銜,但領的這卻是實打實的“差遣”,誰也不敢小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