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燮元管也沒管,放下簾子就進去了。
九寶躺在榻上,抖著手指往門口指:“他是個甚麼東西,如今也敢來糟踐你了?這西北軍是個甚麼規矩,敢對著閩浙巡撫這樣講話”
“你彆說話,氣急了傷口又崩開了。”林燮元將藥碗擱下,喚了一直侍奉九寶的小內侍過來,給九寶喂藥。
九寶傷著,喝兩口藥就要歇一歇,林燮元就趁著這個機會,給九寶說話:“咱們是甚麼出身,如今就算他們拿不住把柄治不了我的罪,心裡早就和明鏡似的了,哪裡輪得到我還在他們麵前跳騰。我來了前線,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不過是早晚罷了。你也犯不著與他們生氣,現在隻要沾上一個‘閹’字,那就是十惡不赦的了,更何況咱們兩個也不算太冤。”
九寶好半天喝完了藥,在戰地不比在宮中,喝了苦藥也沒人服侍他漱口,更沒有蜜餞吃,九寶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如今我這傷來的蹊蹺,可又能怎麼辦,這手法瞧著就眼熟,那就是人家專門做來惡心咱們的。那亂軍倭寇都跑到海上去了,就算閩浙水軍是剛練出來的,遇著那麼點兒流寇,還至於讓他們把人傷著了,這還不就是故意的,想著要架空你呢。”
林燮元看著九寶喝光了的藥碗,哼哼了兩聲:“怪我,他們本該報複到我頭上來,沒想到卻先讓你遭了罪。”
“彆這麼說。”九寶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一點,他身上傷著,說話有點兒費勁,如今說話也像是有上一句沒下一句的,“咱們本來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算不得甚麼連累,隻是你千萬小心,說不準甚麼時候,他們就報複到你頭上來了。”
“你放心”林燮元笑了笑,拍了拍九寶的手安慰他,“我知道如今自己危險,一直都小心著呢,我也不敢這麼早就死了,還有事兒沒做完呢。不過……如今我已然給他們把頭一件要緊的事兒事兒辦妥了,我要的人他們也給我放了,再接下來的任務,能不能辦成,就隻能看造化了,辦不成也不怪我了。”
“我知道你和大人是一樣的。”
林燮元聽見他說“大人”,挪了挪地方,苦笑道:“大人身份尊貴,他那是有苦衷,我不過是個替人做事的。如今懷才不遇也不過是年輕人的說法,我都將近而立了,再這麼說又有甚麼意思呢?更何況,早都上了賊船,就彆覺得自己比彆人高貴了。”
“不,你們是一樣的,咱們當初在京城雖說不熟識,但好歹也見過幾麵,我便覺得你與大人一樣。我是個做奴才出身的,可你是個正經讀書人啊,讀書人哪有這般自輕自賤的?”九寶搖了搖頭,“咱們在大人手底下做事,迫不得已才攀上了閹黨,如今人人都覺得我們是閹黨,可當真是這般嗎?閹黨的那起子人,哪裡有大人對咱們好。不過也好,大人他清清白白的,隻有咱們身上有臟水。我原本就是閹宦,身上潑潑臟水也沒甚麼,就是可惜了你,你也該是和大人一樣,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的。”
林燮元一哂:“都走到這一步了,談甚麼清白不清白,清流如何?閹黨又如何?不如痛痛快快的,咱們也做一回權貴,不管旁人罵成甚麼樣,自己心裡也舒服。”
九寶聽了這話,高深莫測地揚了揚眉毛:“您這說的不是九千歲嘛,他是活的痛快了,可是哪裡知道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呢?”
林燮元搖了搖頭:“嘖。到底比咱們這樣瞻前顧後的好。”
兩個人苦笑一陣,都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