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下落薄雪了,然而天還沒有亮,黑沉沉的,星星月亮一概都瞧不見。
床榻窄小,餘知葳都快滾到地上去了。
餘靖寧將人往懷裡摟了摟,將頭埋在了她的發間——餘知葳把頭發剪短了,不然平時挽發髻頭發留得太長,根本塞不進兜鍪裡去。
她太累了,睡得很沉,而餘靖寧迄今為止都覺得這一切如同做夢一般。
那他寧願不要醒。
她到底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這麼跋山涉水的走過來,就為了和自己共赴黃泉?
餘知葳向來都比自己勇敢得多,也遠比他能豁得出去。
餘靖寧笑了一聲,應當是在嘲笑自己。
他越過餘知葳的發頂,看到了麵前沒有頭的大佛。大概隻有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罪孽深重罷。
媾和皇後,是為不忠;孝期行房,是為不孝;與女弟交,是為不倫;偷旁人妻,是為不義。餘靖寧如今是個不忠不孝不倫不義之徒,可他卻覺得,隻有現在,他是活著的。
他知道如今江南戰場上還戰火紛飛,戰爭遠不到要結束的地步;他也知道如今京中到處都是想要他命的人,他更知道自己不應該貪戀這一刻的歡愉。
餘家,本來就是該是個滿門忠烈的命,落不下一個人。
可他隻要抱著餘知葳,他就覺得,那些戰火和狼煙,還有京中一步踩錯即為深淵的陷阱,都離他很遠了。
就這樣死了也好,餘靖寧心想。
他甚至不想再往下想自己該怎麼從這島上出去,往後的一切,他都不想再想了。
雪夜寂靜,風過無痕。
第二日先醒來的是餘知葳,等到餘靖寧醒了的時候,見她已經梳洗好了,手裡拿著個燒了一頭的小棍兒,在地上寫寫畫畫。
餘靖寧站起身來,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洗臉的聲音驚動了餘知葳,她抬頭衝著餘靖寧笑了一下:“你起來作甚,歇著不就成了。”
餘靖寧撓了撓頭,也笑了。
“怪我。”餘知葳耳朵尖兒紅了紅,笑得十分狡黠,“昨日那不管不顧的,忘了你還病著呢,該讓你歇歇。”
餘靖寧在凸起的石磚上絆了一下。
餘知葳“呼”一下站起身來,一把扶住了餘靖寧:“怎麼樣?還頭暈嗎?名都說你之前是中毒了,後來一直在發燒,他說隻要燒退了,應當就沒事了,你真沒事了嗎?”
“我都好了。”餘靖寧有點尷尬,捂著嘴咳嗽了兩聲,把這個話題錯開來,“你這是在乾甚麼呢?”
他把頭探過去,見餘知葳拿著個小炭棍子,在地上已經快畫出來一張地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