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吸一口氣,不敢再用那帕子,趕緊找了個盒子鎖起來。
那一年一起殯天的還有長治帝。我們一起上過城樓的都知道,長治帝做了件極其不光彩的事,死的也不太光彩,是被娘娘在城樓之上一箭射落冠冕之後心悸而亡。
嗐,就是嚇死的。一個皇帝這種死法,實在是太不光彩了些。
不過這事我們後來誰也沒提,就當不知道,長治帝就匆匆下葬了。要我說,他葬在皇陵裡麵,我覺得都挺折辱我們大衡的。
能讓我們長街慟哭的是平朔王,出殯那天他的棺槨是從長安街走的,娘娘親自盯著。
我們都站在兩側。
我抬眼偷偷瞧了瞧娘娘,她臉上沒有甚麼血色,我甚至懷疑她可能快站不住了。
但她卻強撐在那裡,臉上甚至瞧不出甚麼異色。我知道,沙俄還沒徹底趕出去,她還要上前線,大衡被這多年來的戰亂和黨爭已然鬨得殘破不堪,她還得扶持著幼帝重整河山。
我記得娘娘是隆武三年生人,慶安元年的時候,她也才不過十八歲罷了。
可國難當頭,誰管你是不是十幾歲呢?
棺槨下葬的時候,天上又落雪了,娘娘就那麼站在雪中,兩肩落滿了雪花,也不知道拂去。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可娘娘看起來卻穿得單薄。
她不冷嗎?
我一直盯著她看,直到棺槨下葬的時候,我才看見她嘴唇嗡動,說了幾句話。
讀她的唇語,勉強能知道她在說些甚麼。
“大哥哥。”她道,“下雪了。”
這時候我就很想衝上前去,為她拍掉身上的雪花。可是這時候與當初在城樓上混亂的場景不同了,那時候我們皆是大衡子民,沒有甚麼分彆;但今日我卻得忌憚著我們身份有彆了,她是大衡年輕的太後,而我隻是翰林院中的一名七品編修。
都說進了翰林院,下一步就該是預備著入閣了,我們這群丁酉榜的更是非比尋常,全都是一個人當十個人用。
四方要平定,山河要重整,海禁要重開,四方軍隊更是要重新編製洗牌,哪一個都不是好做的活兒。這些事情,總不能靠那個還在吃奶的娃娃來做罷?
於是所有的擔子就都落在了娘娘肩上。
我就能經常在文淵閣中見到娘娘,我還是不敢看她。娘娘似乎眼睛不大好,熬夜的時候常是兩眼通紅,她身旁的女官驚蟄得常用熱帕子給她敷一敷。
哦對了,這女官後來嫁了個內侍,就是後來的司禮監掌印冷長秋。有人說娘娘這安排算個甚麼事,就算對食能成親,也沒有這般耽誤人家姑娘的。
我覺得吧,要是不清楚內情,還是不要瞎猜得好。總之,那娘娘這麼安排,定然有她的道理就是了。
李知笑我:“你還真是娘娘忠心的擁躉啊,咱們都是新派的,也沒見誰跟你似的。”
我正色,告誡他黨爭誤國,現今分甚麼新派舊派。
“成成成。”李知擺手,“我算是服了你了。”
他懂個屁,我心中如是道,我不就是心疼娘娘。
她憐惜百姓蒼生,可誰憐惜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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