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求生手冊!
任何一個朝代的早期,朝堂政治都相對清明,地方豪族也較為收斂,平民百姓的生活相對安樂。
那是因為朝代的開創者以及起家的班底團隊較有朝氣,能力較強,而地方上為惡多端的豪族也多會在變革中被怨氣積聚的百姓給打垮,新的權貴勢力還沒有墮落腐化到一定程度。
而到了任何一個朝代的中後期,昏君庸臣輩出,朝堂忙於交鬥,豪族大肆兼並,百姓生活窮困潦倒,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階級矛盾越來越突出。
一個矛盾重重的國家,即便沒有外部敵人的侵略,也會有內部生存不下去的人民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類的口號,最終導致社稷崩塌。
當然,一些充斥著野蠻、血腥的朝代,並不在此列,他們在肇建之初到社稷崩塌,根本就沒怎麼給百姓帶來過好日子。
作為一個誌在四方的有誌青年,顏良的目標顯然非止常山一地。
然不治一地何以治天下,他當然容不得自己治下有如此多吸食國家與百姓血肉的吸血蟲。
辛毗既然把問題都放在台麵上,那也是一個極好的契機。
隻不過,顏良卻並不讚同辛毗的處置方式。
對,公事公辦是沒錯。
不過若是按照辛毗那一套,那等於是站在了所有本地士族的對立麵上。
即便是如張斐、張廣這般素有清名的大族,也難以保證他們族中沒有隱戶隱田。
話再說得深遠一些,钜鹿顏氏和潁川辛氏族中會沒有隱戶隱田嗎?
造成大量隱戶隱田的原因,除開豪族大家的貪婪在作怪,中央朝廷乃至於地方政府也難辭其咎,正是他們的不作為才縱容這些豪族愈加放肆。
而且,這些隱戶隱田的產生,非是一朝一夕就到如此地步,辛毗羅列出的數據也是拿十年前的初平二年與現在相比較。
而這十年乃是大漢地方最為混亂的十年,山賊、軍閥爭鬥不休,郡縣對地方的控製能力大大減弱,豪族又怎會不借機壯大自肥呢?
所以說,這是十幾年,乃至於幾十年積攢下的積弊,要我顏良背這口鍋?冤啊!
一陣清風吹過,頭頂上的槐樹枝條間垂著的槐花被吹得隨風飄蕩,落英繽紛。
顏良盤算片刻,已是有了定計,向一旁等待良久的辛毗說道“長史既然有心整肅郡中積弊,我自是極力讚成。”
辛毗聞言麵露喜色,正欲說話,卻被顏良抬手製止,繼續說道“不過,眼下近有黑山未平,遠有國賊當朝,良私以為不當大動乾戈使得郡國不寧。”
辛毗聞言眉頭一挑,問道“府君是說,不行案比?”
顏良道“非也非也,戶籍、田籍乃國家根本,豈能糊裡糊塗不加詳查?”
辛毗不解道“那府君的意思是?”
顏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長史可記得,顏某到郡之初,便申令全郡,嚴禁民人商賈與黑山賊交通,禁絕陘道之事?”
辛毗道“此絕道之良策,下吏記得。”
顏良道“那長史可知,禁絕陘道,嚴禁民人商賈與賊人交通的禁令下達之前,有無人與黑山賊交易貨物呢?”
辛毗琢磨一二後道“下吏雖並無查證,不過想必是有的。前些時日府君派人查抄的那些商賈,多半也是犯了禁令。”
顏良道“自是有的,彼輩以民人所產之粟,去換取賊人擄掠之金銀,可是有罪?”
辛毗於律令熟稔已極,立刻答道“《漢律》有言‘知人為群盜而通飲食餽饋之,與同罪。’通飲食尚且同罪,況乎資糧於賊,皆為死罪!”
顏良點頭道“善!那長史可知我為何在頒布禁令之後,並不計較那些先前交通賊人,資糧於敵的民人商賈,而是在此次進山剿賊前才下手查抄?”
辛毗道“府君可是不願打草驚蛇?”
顏良道“然也,不過這隻是其一,還有其二。”
辛毗皺著眉頭道“府君可是要說以頒布禁令為分界,前事不究,再犯嚴懲?”
顏良見辛毗領會得很到位,便讚許道“然也,長史深明我意。”
辛毗道“可……可朝廷律令一向是嚴禁隱戶、隱田,此些豪大家庇護隱戶、瞞報耕田,這些年不知牟了多少私利,豈可輕易放過?”
見辛毗仍舊有些不甘心,顏良站起身,語重心長地道“辛君,從君羅列的籍冊來看,每個縣至少五六千畝,一郡隱田怕不下十萬畝,這麼大的缺口,曆任國相、長史、諸縣令長會絲毫不知?”
“或許他們也都心知肚明,卻無人願意扯開這層遮掩,亦都是怕與本地士族失和,以至於難以掌控地方吧?”
辛毗道“彼輩庸庸碌碌,畏首畏尾,豈是牧守一方所為?”
顏良道“是,辛君與我都非是空談誤國的庸吏,自不可與彼輩相提並論。隱戶隱田之風不可長,亦當於我常山徹底禁絕,無複再有。”
“然《禮》有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故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罪,必以其善以赦其過,如死使之生,其善也,是以上下親而不離。故惠者政之始也,政不正則不可教也,不習則民不可使也。’”
“《荀子》亦有言‘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教而不誅,則奸民不懲。’”
“如今你我臨郡,自當嚴曉郡國子民,重申《律令》,使其知錯而能改之,乃稱大善!若教而後犯,則必誅之而不赦!”
話已至此,顏良連連搬了聖人的言論出來,辛毗也從中細細體悟出了幾分道理,更隱約明白了顏良的想法。
辛毗問道“明府可是要與頒布禁絕與賊人交通的禁令一樣,在國中頒布清查隱戶隱田的政令?然後對拒不配合的豪大家施以嚴懲?”
見辛毗不再堅持蠻乾,顏良笑了笑道“然也,不過此政令麵向的是郡內廣大士族大家,這措辭還當仔細斟酌一番。”
辛毗道“府君所言甚是,那依府君之意,當要注意哪些?”
顏良一聽辛毗這是要現在就擬出政令來,不免懶癌發作,說道“辛君與我乃是丞、尹,又何必為此些政令條例之事操心,自有一應吏員們草擬,你我難得出來,且觀一下此地風物,權作郊遊了。”
辛毗聞言一哂,心道自己的確太操切了些,說道“明府方從鐘靈毓秀的黑山之中歸來,卻仍有上佳的興致看這鄉土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