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著龍袍!
雪又開始了下了,稀稀疏疏的雪恍若是蒼天對人間的喟歎,漸漸地將車輪經過的黑印湮沒了。
宮鈺撩開了車簾,有些冰涼的雪隨風落在了她的臉頰上。她默然地望著盛京的街道,雪夜裡,鮮少有人家燃燈。
“殿下,到了。”李疏影翻身下了馬。
宮鈺抬頭看見了那扇的朱紅色的門。那朱門之上是一塊門匾,題寫著“元晞公主府”五個大字。金邊鑲嵌,尊榮華貴。
宮鈺卻仿佛被釘在了原地一般,久久沒有動一步。
這座府邸是她的父皇在她出嫁時賜給她的,門匾上的字也是她的父皇親手為她題的,聖上所賜,是無上榮光。也是對元晞公主寵愛的彰顯。
可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個地方,這並不是她的家。
這隻是一個充滿了怨恨與羞辱的地方。
她怨恨太師謝詢,她以婚姻作為了報複的橋梁。
謝韞,她的駙馬,則是這場怨恨與羞辱的靶子。
宮鈺回想起了她的大婚。
這場婚姻是她求來的。在太師謝詢直言進諫要處死恭王的時候,她便開始謀劃這場婚姻。
扶風謝氏是四大世家之首,人才輩出,為東楚王朝的安定立下了不朽的功勞。太師謝詢更是兩朝重臣。她無法撼動出身於這樣的門閥世家的謝詢,但是,無論怎樣,她都要將自己的痛苦還給謝詢一些。
為此,她不擇手段了,她利用了父皇對她的寵愛與內疚,也利用了自己的婚姻。
她選擇了謝詢的嫡孫,扶風謝氏的謝韞。也是當時扶風謝氏最為出色的少年人。他當時冠蓋盛京,驚才豔豔,一身傲骨通透清絕。
也正是這樣的人,毀掉了才能羞辱謝詢幾分。就像當初太師謝詢無論如何也要置恭王於死地一樣。
她大婚是在那年的冬天。那年她尚未及笄,隻有十三歲。那年也是她的太子哥哥逝去的一年,也是她一直仰慕的恭王——她的懷殊哥哥被賜死的一年。
那天夜晚也是在下著雪。雪不大,卻很冷。分明是那樣輕柔的雪落在掌心,可她卻覺得冷得刺骨。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嫁給謝韞。
她一直都以為,她會嫁給東楚唯一的異姓王——恭王蕭璟。
當謝韞一身鮮衣走進公主府的時候,她自己掀開了蓋頭,她看到了謝韞那張臉,他那雙烏黑的眼眸仿佛被層層的霧靄遮掩,顯得清冷而寂靜。
她從來沒有叫過謝韞一聲夫君。謝韞於她隻不過是一顆用來羞辱太師謝詢的棋子罷了。
謝韞自己也清楚他在公主府將會受到怎樣的屈辱,但他為了扶風謝氏也不能不娶她這個公主。
臣子是無法違抗帝王的。
這樣的君臣之分讓她忍不住微微笑了。
之後,她將他軟禁在了公主府,她將他視作了一個囚犯。
她斷送了他的仕途,這位被譽為有經世之才的少年便這樣困在了這裡。
他被折磨了很久。她給了扶風謝氏莫大的羞辱。
謝詢不忍他的嫡孫在公主府裡受苦,不惜跪在了她的父皇麵前,以辭官作為退讓。
她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謝詢磕頭,她看著謝詢對她投來似是憤怒又似是憐憫的目光。
她沒有任何想象之中該有的喜悅。
她是折磨了謝韞,也羞辱了謝詢,乃至他們背後的扶風謝氏。可她也在折磨自己。
她的太子哥哥和懷殊哥哥都已經回不來了。
公主府外的枝椏上積了一簇厚重的白雪,那枝椏仿佛已經承受不住雪的壓迫,被生生折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