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宮城燭火。
兩儀殿位於宮內深處,數十台階之上,位置極高,又因太極殿焚毀,從這裡幾乎可以看到整個長安燈火。
李絢站在兩儀殿門口,目光從遠處的長安城收回,側身說道“姚相明日就會調任荊州,雖依舊還是同中書門下三品,但終究不在朝中,政事堂也因為缺了一個宰相,四位看看,究竟誰人繼任更加合適?”
陸元方,王德真,劉景先和張大安四人相互對視一眼,心中俱是一緊。
陸元方率先站出,拱手道“啟稟陛下,姚相以宰相之身調任荊州,可使荊州物阜民安,至於政事堂缺位,依臣來看,可推薦之人有四。”
“說說。”李絢微微頷首。
“太常寺卿藺仁基,尚書左丞馮元常,禮部尚書魏玄同,禦史大夫王及善。”陸元方拱手說道“以這四人的能力和資曆,足夠勝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一職。”
“藺卿就算了,他的年紀不小了,政事堂諸事繁雜,朕不想看到他過早致仕。”李絢微微搖頭,藺仁基是狄仁傑的老上司。
狄仁傑任並州法曹的時候,藺仁基就是已經並州長史了,狄仁傑也已經五十五了,藺仁基更是快六十了。
陸元方微微拱手,沒有多說什麼。
李絢擺擺手,說道“朕知道陸卿在想什麼,但是政事堂之事,不是隨意處置的,至於藺卿,明年登基大典之後,授他一個太子少傅,幫朕盯著東宮。”
太子少傅是從二品的官職,一般人根本就得不到。
即便是李絢當年,費儘了心力,最後才拿到一個太子少保的位置。
藺仁基如今能得太子少傅,不知道會讓多少人羨慕。
隻是這樣一來,藺仁基就再也不可能任宰相了。
陸元方四人頓時就明白李絢對政事堂宰相的看待之重。
“至於說馮卿。”李絢搖搖頭,道“他在尚書左丞的位置上做的很好,但才不過一年,朕還不想這麼快就放他離開尚書省。”
“是!”陸元方拱手,隻有他才知道李絢這些日子,給各部的壓力之重。
很多州縣事務的細節部分,一般人關注不到的地方,都被他找了傳出來。
各部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事務。
陸元方和王德真,一個尚書左仆射,一個尚書右仆射,如果不是有馮元常替他們分擔,恐怕兩個人也要忙的腳不點地。
“那麼剩下的,就是魏卿和王卿之間了。”李絢有些為難的說道“魏卿也是一樣,他的禮部尚書時間還短,尤其又兼任國子祭酒,朕還希望他明年能夠主持春闈,但是王卿,朕還需要他坐鎮禦史台巡查百官,畢竟換個人,可不一定有這個膽子。”
陸元方和王德真相互對視一眼,最後,王德真向前一步,拱手道“陛下用魏玄同主持春闈,實乃用人得當,魏玄同當年任吏部侍郎時,就已經用人得當著稱,故而臣議魏玄同暫時不動,至於王及善,可以以其禦史大夫同中書門下三品,陛下覺得如何?”
李絢詫異的看向王德真,不由得輕輕點頭,道“王卿所說的確能夠暫時解決問題,但是中書省就缺一個宰相了。”
“調個人任中書侍郎,不同中書門下三品便是了。”陸元方向前拱手。
李絢略微遲疑,但旋即開口說道“調岑長倩入中書省,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王卿任禦史大夫,同中書門下三品,所行在門下省,張公,如何?”
張大安站出拱手道“陛下處置妥當。”
“很好,便如此吧。”李絢擺擺手。
……
太極門下,大門轟然關閉。
陸元方對著眾人點頭道“明日十月朔日大朝,諸位歸家之後,早些歇息,陛下初登基,諸事抓的很緊。”
“這是好事。”張大安目光抬起,看向前方道“肅宗敬帝年幼,朝臣並無太多敬畏,多以鬆懈,陛下目光敏銳,群臣心思一眼可知,故而才在登基初期狠抓吏治……若是現在不抓,日後就難了。”
諸相同時讚同的點頭,吏治這東西,從來都隻能夠抓一陣,而不能夠長抓。
李絢現在看起來抓的很緊,群臣也各個溫順服從,其實多是因為他初登基的緣故,目光警惕的很。
群臣之中誰要是以懈怠對待朝政,那麼難免會被他們這位新皇當成是消極抵製,到時候屠刀再起,殺人就不遠了。
朝中百官能夠從武後時期一直到今天,還是很有適應能力的。
“好了,諸位告辭了。”陸元方點點頭,率先朝自己的馬車而去。
其他人也各自上馬車。
出了朱雀門,立刻就有一隊隊金吾衛緊跟在宰相身後,護送他們回家。
秋風之中,陸元方稍微挑開車簾。
長安城中的喧鬨逐漸的隱沒在坊市之中,就如同整個天下一樣。
皇帝在關心天下刺史送入長安的賀章,他們這些宰相又何嘗不在意,畢竟他們早就已經和李絢深深的綁定在了一起。
不知道多少封信從他們這些宰相的手裡,送往了天下四方。
就陸元方本人而言,江南各地的刺史,還有從江南出來的地方刺史,他全部都有親筆信送去,甚至連聯係了虞家,顧家等江南世族前後聯係,起碼確保了五六十本賀章準時送到了長安。
在諸位宰相的共同努力之下,除了廣州,振州,崖州,交州,潮州,泉州等少數邊緣州郡因為路遠實在無法抵達以外,大唐天下,幾乎所有的刺史全部都送來了賀章,承認李絢的正統帝位,同時服從於他的麾下。
這也是為什麼今日李絢明明彆有計算,最後卻同意了陸元方等人建議的原因。
是的,陸元方看的出來,姚令璋這一次辭相,李絢是早有準備的,甚至岑長倩調往中書省,王及善調往門下省,皇帝都有準備,唯一不確定的,是魏玄同。
魏玄通一旦調任禦史大夫,空出來的禮部尚書由誰接任。
皇帝今日之所以沒有堅持下去,就是他知道,他自己推出的人選,很可能在諸相麵前過不去。
但這個人是誰呢。
陸元方看向頭頂的長安夜空,夜空中沒有任何星月,漆黑如墨。
讓李絢這樣的強勢皇帝,都有些覺得不好意思開口的人物。
宗正少卿劉元神,左司郎中劉元朗……不,劉家兄弟,皇後的母族,受劉相教誨很深,沒那麼燥進的。
右監門衛大將軍麹崇裕……不,禮部尚書,還不如右監門衛大將軍呢。
那麼就是宗室……韓王,還是鄭王?
不,是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