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都督府後院,荷池之前,輕風微掃。
供桌之上擺滿了牛首,禾穗,各種瓜果。
還有香爐。
李絢神色肅然的握著手裡的高香,對著文成公主和裴行儉的牌位沉沉拱手。
福昌公主,岑長倩,劉景先,蕭嗣業,段寶玄,程處弼,史進,王方麟,常禦,李緒等諸州刺史儘皆躬身。
徐祿從李絢的手中接過高香,然後插入到香爐之中。
李絢這才長歎一聲,轉過身朝著段寶玄和程處弼點點頭,然後拉過福昌公主,看向徐祿道:“外麵的人都散了吧,朕今日不見外人,隻為寄托哀思。”
“喏!”徐祿肅然拱手,然後快步轉身安排去了。
李絢邁步朝著官廨走去,同時看向段寶玄問道:“段公,今歲江南之地秋收如何,相比去年,有多少影響?”
亭廊之間,段寶玄小心的說道:“準確的結果尚未統計出來,但不比去年少就是了。”
“也就是說,不比去年多。”李絢停步看了段寶玄一眼,神色詫異。
“差不多如此。”段寶玄麵色凝重的點點頭,說道:“江南諸地,稍靠內一些的地方還好,唯獨台州,因為五月份前任刺史致仕,新任刺史敬暉初到任,所以即便是水災抓緊部署,但依舊是慢了一步。”
“今年水災如此嚴重嗎?”李絢神色詫異的看了段寶玄一眼,然後看向後方,肅然說道:“季真,你帶著伯玉他們,各攜一隊千牛衛,到各州去看看,察查水災情況。”
賀知章,陳子昂,宋之問,劉易從等人,齊齊拱手。
李絢回過身,說道:“走吧,去官廨,閒聊幾句。”
“喏!”段寶玄等人齊齊拱手。
……
李絢坐在主榻之上,看向兩側正坐的群臣道:“嗣聖二年時,朕奉命撥亂反正,原以為絳國公能在揚州久持,未曾想到武氏用蝕本之策,硬生生的攻破了揚州,其後又對揚州官吏百姓大加盤剝,但也正是武氏主力在揚州,朕在西線才能方便。”
“陛下在西線也未必容易。”段寶玄接口,說道:“當年武氏派左衛大將軍王孝傑統率十萬兵攻伐昌州,也就是陛下,換做他人,又哪那麼容易能夠輕易擊敗彼等。”
“朕也是占了高原的便宜。”李絢輕歎一聲,看向坐在一側滿臉茫然的霞兒輕輕笑笑。
其實那個時候,他的確是占了高原的便宜,誰讓整個大唐最擅長高原征伐的士卒全在他的手上呢。
王孝傑手下雖然有十萬大軍,但說實話,都是以府兵為主,而且李絢對王孝傑了解太多了,而王孝傑自從儀鳳年間調回長安之後,就再也沒有再征戰了。
“當年有太多人犧牲了,有的是為了天下公義,而也有很多人都隻是奉命而行,朕時常在想,是不是找個時候,免除一些人的罪責,雖然不至於重新啟用,但免除流放,甚至留於地方授課,也是一件善事。”李絢平靜的看向段寶玄。
段寶玄眉頭不由得一挑沉吟了來。
段寶玄沒有開口,岑長倩和劉景先兩個宰相同樣也沒有開口。
要知道,段寶玄的資曆,要在岑長倩和劉景先之上。
如今劉景先更是已經是中書令了,但段寶玄卻還是揚州大都督府長史。
然而即便是劉景先心中也清楚,段寶玄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要遠在他們之上。
“這倒是一件好事,不過需要陛下仔細斟酌,有的人公憤太大,不宜赦免。”段寶玄還是一五一十的說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不急,朕就是一個想法而已。”李絢擺擺手,說道:“如今朕心中最想的,是在揚州起一座寺廟或者道觀,不需太大,隻需能夠供奉文成大長公主和絳國公,還有當年在揚州死傷的諸公的牌位就好。”
說到這裡,李絢稍微停頓,然後輕歎一聲,說道:“如今到了朕的身份,想要出行並非易事,即便是此次來揚州,也不過五日,即便是有事,也不會超過七日,日後想要來揚州就難了,所以想將事情一起做了。”
段寶玄頓時就明白皇帝心中的想法,他要為嗣聖二年,在揚州的那場戰事做蓋棺定論。
同樣要蓋棺定論的,還有李重照,韋思謙,韋玄福,李上金他們那些人。
韋家因為意圖謀反,所以被皇帝打落塵埃,如今皇帝施展仁慈,實際上也是在對著韋思謙,韋玄福,李上金他們這些人。
而不是其他人等。
段寶玄微微鬆了口氣,然後看向李絢道:“陛下如此,乃是揚州之福,隻是不知道其中耗費……”
“看看揚州,還有江南的富商們能不能出上一筆了。”李絢笑了笑,看向段寶玄說道:“當年朕向中宗皇帝出了個主意,說是可以改良紡織技法,還向中宗皇帝呈了一份改良後的紡織機,如今紡織機遍布大江南北,諸商為祭祀揚州一戰的死難者做些貢獻,朕想也是應該的吧。”
“原來當年那份圖紙是陛下獻出的。”段寶玄驚訝的看著李絢,不過隨即就點點頭,說道:“臣就說當時中宗皇帝怎麼突然間對百工感興趣了,原來都是陛下……如此,大江南北的商人,的確欠陛下一份人情。”
當年江南紡織大發展,也帶動了整個揚州的商業。
後來李重照能夠成功在江南起兵,用的就是這筆錢。
隻不過揚州被武後攻下之後,原本屬於官方的匠人被各地商人所籠罩,技法也被其拿走。
不過李絢無所謂,畢竟那些東西的賦稅,最後落到了他的手裡,但是有些事情,需要讓彆人感恩的時候,彆人必須感恩,若是有人自以為有些東西是老天丟給他們的,那麼李絢就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皇家知識產權。
“此事便托付給段公去處理了。”李絢看了看天色,然後又看向霞兒說道:“福昌公主,我們今日在都督府嘗一嘗揚州美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