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城內的大道,直抵城市中央的王宮。
兩側的人類投來各式各樣的眼神,有好奇和探究,更多的是畏懼和排斥。
在這個距離奧林匹斯最近的國度,人們從來沒有見過半人馬,索性喀戎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
無論是神靈還是人類,他們對迥異於自己的存在總是沒有那麼熱情,排外在哪裡都很常見。
一路前行,直到奧林匹亞的王宮前,半人馬才停下腳步。
王宮並不壯麗,它位於一座宏偉的神殿之前,背後就是高大的青銅巨像。
站在遠處看,王宮的存在就好像是為了襯托出神殿的華美。而那兩尊巨大的青銅神像,猶如將它們一同踩在腳下。
“……半人馬,陛下有請。”
稍作等待,喀戎等來了傳信歸來的衛兵。
隻是對方看他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對,沒有了之前的警惕,反而交雜著憧憬和厭惡。
就像看到一枚寶石被汙穢沾滿,想要撿起卻又怕弄臟了自己的手。
腳步微頓,喀戎暗自搖頭,他知道這是為什麼。
邁步向前,在兩側侍衛的矚目下,半人馬微微低頭,避過不高的正門走進王宮之中。
正殿稍顯寬敞,喀戎挺起胸膛。
於大門正對著的階梯儘頭,奧林匹亞的國王正坐在他的王位上。
王國的臣屬分列兩側,一道道各異的眼神投注而來,中間還夾雜著幾位氣息不同的神職者。
而在國王的兩側還有著兩個與他平齊的座位,隻是眼下尚且空無一人。
那不是王後的,一個都不是。不過不待喀戎多看,大殿的左側,一個衣著華貴的老人越眾而出。
“止步——來自大地東方的使者,你就是半人馬喀戎?”
“我是。”
微微點頭,喀戎語氣平靜。
“此次前來——”
“當然,久仰大名——我聽說過你。”
“著名的半人馬賢者,曾經在不止一位英雄的傳奇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當然知道你,喀戎。”
開口打斷,老者的雙目炯炯。
隻是他嘴上說著久仰,但言談間卻看不出一點客氣。
“你介紹了你自己,那我也該向你介紹一下我是誰。你聽好了:我是上上代國王的弟弟,也曾經代理過王國都政務。”
“過去的二百餘年間,我親眼見證了五代國王的更替。我能叫出在場每一個人血脈的來源與曆代有名的英雄,也能說出他們為諸神立下過何等功勞。但是半人馬,我今天能站在這裡並不是因為這些,而是因為我是偉大天後最虔誠的信徒之一。”
“這裡是奧林匹亞,隻有虔信者才有資格站在這裡,世俗的地位在信仰麵前不過等閒——那麼你呢,半人馬?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到這裡,來到這諸神仆役的居所,奧林匹斯山下被神聖眷顧的王國?”
“是作為尊敬的魔網女神身旁的學徒和侍者,是為神王之女、荒野女神持弓的仆人?如果是這些,那你將是奧林匹亞最尊貴的客人。”
“上到國王,下到路旁的走獸,王國的每一個人都會對你禮敬,以與你見麵為榮。”
“那麼半人馬,請你親口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又為何要來到這裡,覲見奧林匹亞的國王。”
“……”
輕歎一聲,隨著老者的話音落下,喀戎明顯看到周圍逼視的目光裡飽含的尖銳和期盼。
他就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矛盾而又狂熱。
與銀月城不同,也許是因為銀月城的信仰並不常常回應他們,也或許是因為他們信奉的主本來也不喜歡太過極端的敬奉。
所以在那裡,喀戎幾乎很少見到這樣的場景。
可是在奧林匹亞,這個距離奧林匹斯最近的王城,這是一個絕對崇敬神的地方。
任何的存在隻要與神有關,那他的地位就連國王都無法媲美。或者說奧林匹亞的國王本身也沒什麼存在的意義,他隻是這個王國俗世的管家。
所以喀戎知道,哪怕之前已經讓衛兵轉達了自己的來意,可隻要此刻改口,那他們就依然會視自己為最尊貴的上賓。
至於先前的錯誤,那個傳信的衛兵會以無法領會他的意思為理由被處死,半人馬是不會有錯的——然而最可笑的是,恐怕包括那個士兵自己在內,他們都希望這能變成現實。
是的,如果能讓他這位‘被異教徒荼毒’的神使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那那個士兵甘願受死,甚至會認為這是一種榮耀。
他會覺得他的死是神聖而有意義的,哪怕這本質上是在為彆人的錯誤買單。
“這大概就是老師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不願意和神族為伍吧。”
“這樣的人類,早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個體存在於世上的意義。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與他信仰的‘神’同在。”
無法評價,喀戎理解不了他們,不過他此行也不是為了理解他們的。
所以迎著一道道目光,半人馬最終也隻是搖頭。
“天後的信徒,奧林匹亞的國王。雖然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你們我的目的,但既然你們不清楚,那我就再重複一遍。”
“此行到此,帶著銀月城主教團議會的意誌,我來此傳達他們的質詢。”
“‘阿克琉斯肆意妄為,濫用神器,固然有罪,但是誰給你們的權利竟敢私自審判他的罪行?’”
“‘既然手持主的神劍,那就唯有主的意誌才能審判他。’”
“‘因此,為了你們的僭舉,你們必將付出代價……’”
“放肆!”
砰——!
桌案被推翻,一位身披鎧甲的將軍起身怒視喀戎。
他的右手已經握住腰間的長劍,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拔劍殺人。
“喀戎,那個狂徒冒犯了神靈,早已經被諸神親手誅殺。何況區區一個人類,諸神審判他又哪裡需要資格?”
“怎麼,難道那些瘋狂的異教徒已經不隻要把劍對準我們,還妄想與諸神為敵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