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過來!彆過來——”
“救命!!”
大雨磅礴,雷鳴驟響,懸掛在屋簷簷角的風鈴激烈搖晃,女子恐懼痛苦的悲憤尖叫,與衣衫破碎的裂響,被淹沒在暴雨雨幕之中。
這尖銳的哭喊聲音,與破碎的風鈴聲一同蕩入府邸院落後方的陰暗靈堂。
蕩入謝玄衣耳中之後,便隻剩下模模糊糊的沉悶聲響。
“唔……”
痛苦的低吟一聲。
謝玄衣緩緩睜開雙眼。
一片漆黑。
整個世界一片漆黑,腦海裡也是一片漆黑。
睡了很久的人,大概都是這樣。
緊接著……便是劇烈的疼痛。
謝玄衣皺起眉頭,沉默地忍住腦海裡刀絞般的痛苦,他下意識想要坐起來,雙手扶住“床榻”,下一刹額頭便被重重磕碰一下,眼冒金星躺倒之後,他眼前的世界逐漸恢複了原有的顏色。
依舊是黑色。
但這一次的“黑”,與之前的“黑”,並不一樣。
先前的“黑”,是虛無,是混沌,是死亡。
但現在的“黑”,隻是黑暗,沒有光。
謝玄衣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下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床榻”,這片空間逼仄狹窄到連翻身都不允許……
他躺在一口棺裡。
或許是這一下磕碰的原因,謝玄衣腦海中的痛苦也逐漸褪去,一絲絲記憶湧上心頭。
“我……竟然還活著麼?”
被仇家追殺,葬身北海,意識模糊之際,他的世界便是這般冰冷而漆黑。
這口裝死人的棺。
用來裝他……倒也合適。
深吸一口氣,謝玄衣伸出一隻手,用力撐開棺木蓋板,一聲悶響之後,蓋板滑落在地,謝玄衣緩緩從長棺之中坐起身來,昏暗的靈堂之中燭火搖曳,外麵陰風徐徐,吹得蠟燭火芯一度俯低,幾近熄滅。
也吹得堂前紅繩懸掛的青銅鏡搖搖欲墜。
“……”
謝玄衣默默看著那搖曳的銅鏡。
雖然靈堂昏暗,但他還是看清了鏡中的影像。
那裡倒映著一張稚嫩陌生的蒼白麵孔,比印象中的自己至少年輕十歲……這大概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鏡中少年似乎比當年自己更加好看,劍眉入鬢,鳳眼生威,但同時也更憔悴。
即便鏡麵已經生鏽,畫麵模糊斑駁,謝玄衣依舊能感到,此刻的自己,渾身上下散著一股黯然的暮靄死氣。
這當真是自己麼?
謝玄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老繭全無,光潔如玉,倒像是未曾持劍的女子之手。
靈堂雖然昏暗,但卻懸掛著不少大紅燈籠,頗有些“張燈結彩”的熱鬨意味……隻不過如今燈籠火芯俱是熄滅,卻顯得格外淒涼幽暗。
謝玄衣環顧一圈,雙手撐住棺木邊緣,來到地上,赤腳踩在厚厚紙錢之上。
嘩啦啦。
墨漬尚未退去的雪白“銀票”被風卷起,拍在謝玄衣身上。
揭下一張查看,謝玄衣額頭浮現黑線。
這些“銀票”左右兩側以工整篆體寫著“永結同好”,“白首不離”諸如此類的不同賀語……這靈堂竟然是一座婚堂?
不遠處還有一口棺木,看棺木裝飾,刻字,顯然是與自己一對的。
難不成自己這是……在結陰親?
這是什麼鬼?
未等謝玄衣弄清楚狀況,靈堂前忽然大風翻湧,這一次他聽得很清楚。
雨幕之中,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以及越來越近的嗚咽哭喊之音。
“有人嗎?救救我……救救我……”
以及輕蔑不屑的嗬斥之聲。
“儘管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的!”
……
……
大風倒灌,暴雨傾盆。
今日的鄧家府邸格外淒涼,全府上下,滿是肅殺冷寂之氣。一位妙齡女子,此刻神情蒼白,衣衫破碎,單手捂著胸口,跌跌撞撞,向後院奔去。
在她身後,一道魁梧如山的雄壯身影,麵色帶著冷笑,也不言語,就這麼閒庭信步跟著,偶爾加快腳步上前,伸出利爪,嘶啦撕去一片衣衫,像是在玩貓捉耗子的遊戲。
片刻之後,女子身上衣物便隻剩片縷,裸露大半。
最終,女子重重摔倒在靈堂門檻之前,淚水打濕俏麗妝容,聲音淒厲:“塗飛!我已經嫁人了!你為何不能放過我!”
“嫁人?”
雄壯身影頓立於黑暗之中。
“這裡是靈堂,你要嫁的人是死人。”
他一字一頓,聲音極冷:“嫁給一個死人……也叫嫁人?”
女子仰首望著那高大身影,兩行清淚落下,慘笑反問道:“死人不是人,你難道就是人了麼?”
說罷。
那道雄壯身影緩緩走出黑暗,露出一張長滿鬃毛的猙獰麵孔。
這不是人。
是化形的大妖!
“趁我現在未開殺戒,一切都還來得及。如果你回心轉意,鄧家這些人,包括你爹,還有得救。”
塗飛瞥了眼來時方向。
正廳位置,之所以一片寂靜,是因為鄧家仆從全都被他捆了起來,堵住了嘴。
大大小小,約莫有二十餘人。
二十條命。
塗飛幽幽開口:“鄧白漪,你可知,我看上伱,乃是你的福氣?你爹可真越活越糊塗,情願相信一個道士的破讖,千金高價買一口棺,給你結下陰親,也不願意接下這天大的福緣!”
“……”
女子不再開口,隻是低下頭,一副要殺要剮隨便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