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劍宮行刺,他才與青隼交過手,先天離火聖體的“火噬”發作之時,動靜很大,火元氣會噴薄而出。
“元大人剛從城外回來?”
謝玄衣坐在馬背之上,微笑開口。
若乾年前。
元繼謨隻是隱於皇城司黑暗中的“無名小卒”,如果不出意外,最多最多,也就是成為四大特使中的一員。此人這些年得了奇遇,晉升速度奇快,甚至壓了薑奇虎一頭,須知他的背後,可沒有薑家和書樓這麼龐大的勢力做支撐,能夠做到如此位置。
所謂的奇遇,便隻有一人——聖後。
“剛剛去看望一位故人。”
元繼謨歎了一聲,道“我那位故人,時運不濟,不小心受了重傷……如今臥病在榻,生活不能自理。”
“聽上去很是慘淡。”
謝玄衣誠懇問候道“都生活不能自理了,這麼重的傷,也未免太不小心了。我猜元大人那位故人,是不是壯士斷腕,鼓起勇氣自斬了手臂,結果發現傷勢還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
元繼謨臉色陰沉了三分。
“有些時候,不能對自己太仁慈……該切的要切,不該切的也要切。”
謝玄衣歎息道“如果我是元大人,我會給這位朋友一個痛快。有些時候,苟延殘喘的活著,其實也沒有太大意義。”
“小謝山主,與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呢。”
元繼謨幽幽道“剛剛我這位故人……可是說他,會拚儘一切活下來的。”
“元大人,不愧是皇城中報出姓名,便能止小兒夜啼的狠角色。”
謝玄衣笑道“對敵人狠,對朋友更狠。給他一線希望,讓其拚命活下去……最終結局,有什麼不一樣?還是痛苦地死去。”
元繼謨沉默下來。
此後一路無言,一直送到皇宮入口。
十年前,謝玄衣常來皇宮做客,他與褚帝乃是“忘年交”,拿下劍道魁首之後,褚帝親自贈了許多豪禮,並且叮囑皇城司,不要阻攔謝玄衣入宮……每次入宮,隻需彙報一聲即可。
當年皇宮入夜之後,會掛滿燈籠,張燈結彩,很是熱鬨。
如今,院牆還堆積著淡淡的雪屑。
入夜之後,隻有斑駁星光灑落,滿城寂靜,皇宮死寂,凜冽之風吹過,掀起淡淡的冷意。
“接下來的路,元某就不送了。”
元繼謨冷漠說道“小謝山主,好自為之……我在這裡等你。”
接下來的路,很暗。
但兩旁有婢女相應,謝玄衣翻身下馬,默默走在這條熟悉的舊路之上。
當年他便是這般受邀,來到皇宮,來觀賞“月隱界”的花景。
破碎的記憶。
在此刻零零散散,浮現一些。
他走過大褚皇宮的長夜,恍惚之間,仿佛四周黯淡的燈火重新複燃,那支離破碎的灰暗記憶,也隨之一同被點燃……
此時此刻,一如彼時彼刻。
噔的一聲。
謝玄衣踏入大殿,燈火搖曳,黯淡的光火將他影子拉得很長。
回頭看去。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
有十年那麼遠。
“謝真……”
縹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謝玄衣回過神來,停下腳步,站在灰暗大殿的正中央,四麵八方搖曳的燈火,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拉扯,這片大殿的拱頂猶如深淵一般,吞去了一切光源,將燭火倒映出的些許光芒,也一同吞沒。
謝玄衣站在微渺的光火之中,努力想要看清那道玉屏後的身影。
甲子之戰,大褚慘勝。
聖後扶持著年幼褚帝,登上皇位。
自那以後。
便極少有人能與這位大褚王朝的“至高者”會麵。
有人說,聖後已經老得不成樣子,鬢發凋零,半截身子幾乎快要入土,因為太過衰老,所以不用真麵目示人。
也有人說,聖後駐顏有術,仿佛二八少女,這般容貌與人相見,不合威嚴,所以退避玉屏之後。
眾說紛紜。
但真正見過聖後的人,對聖後的容貌,都是閉口不談。
即便趙純陽,也不例外。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道“謝真……見過聖後娘娘。”
他緩緩行了一禮。
再抬起頭。
大殿響起了很輕微的震顫,那玉屏之後垂坐的身影,緩緩站起了身子,頃刻間,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而下。
所有燭火被吞去的光芒,便都彙聚在了那道飄搖的身影之上。
大殿拱頂在震顫。
那彙聚如深潭的黑暗,劇烈變化著。
那道影子如山,如海,如龍,如蛇。
最終,這影子壓過了謝真,也壓過了整座大殿。
謝玄衣眼前陷入黑暗。
很難相信,聖後僅僅隻是站起身子。
便讓整座大殿,所有的光,都墜入黑暗之中。
現在。
謝玄衣終於明白,為何皇宮如此黑暗了。
一切,隻是因為聖後。
整座皇宮的“光”,都被汲取在了一人身上。
玉屏那邊,走出了一道被無數光芒籠罩的高大女子。
對視的那一刻,謝玄衣有些失神。
他看到無數麵孔,在眼前掠過,一一閃逝。
他看到了無數人。
這是聖後。
亦是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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