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嵊死了。
但並非死在謝玄衣手上。
真正出手殺他的,是妖族龍女敖嬰。
謝玄衣早用神念,將這一切都記錄下來,他並不畏懼這位太上齋道子,給自己身上“潑臟水”。
大不了。
就將大墟龍文陣裡的影像公布出來。
是非對錯,自有後人評判。
當然……
現在的情況,還到不了那一步。
謝玄衣伸出手掌,一縷漆黑劍意,在指尖縈繞,彙聚於掌心之中,隱隱嘯成風雷!
敖嬰主動吞下謝嵊那樁災禍之後,謝玄衣將原本已經凝聚七成的“滅之道則”遣散,最終隻保留了兩成左右的道則殘餘。
兩成,足以應對太上齋道子。
有道則。
沒有道則。
完全是兩種概念。
洞天圓滿,與半步陰神,差的……就是道則之力!
先前在古戰場衝鋒的“千夫長”,之所以具備半步陰神實力,便是因為在黑煞幻夢之中,千夫長掌握著殘缺的“滅龍道則”。
“你想殺我?!”
方航瞳孔收縮,聲音也猛然提高。
“謝某隻是想與道子切磋一二。”
謝玄衣淡淡道:“北狩戰場,本就是天驕爭鋒……隻不過謝某下手比較重,道子接下來要小心了!”
他輕輕拂袖!
蘊含兩成“滅之道則”的漆黑劍意,瞬間疾射而出!
太上齋道子竭儘全力祭出法印!
轟隆!
雷山降臨!
浩蕩雷法將漆黑大墟渲成銀白之色,但僅僅一刹,黑色劍意便撕碎雷山,直接鑿穿法印,狠狠射穿太上齋道子肩頭!
“???”
鮮血迸濺,方航神色蒼白,不敢置信看著這一幕。
“道則……”
他望著謝真,內心感受到了一股涼意。
這些年。
他拚命修行。
太上齋將最好的資源,最好的洞天福地,丹藥寶器,全都給了他!
即便如此。
也隻是趕在北狩之前,剛剛將洞天修行圓滿!
方航想要參悟道則……再快,也需要半年!
這謝真,看樣子比自己還要年輕好幾歲,就這麼掌握了道則之力?!
而且根據殺力判斷。
這道則的品級很高!絕對是頂級道則!
越強大的道則越難參悟……
如果不是出身道門,對七齋內部了解地清清楚楚,方航都要忍不住懷疑,這謝真其實是一位轉世真人了!
“嗡嗡嗡。”
劍鳴呼嘯,將大墟囊滿。
謝玄衣伸手將漆黑劍意召回。
這一劍。
太上齋道子的法印直接被擊碎!
下一劍。
可不會如此簡單了。
“滅之道則”幻化的清氣在謝玄衣指尖縈繞,眼見就要再度掠出。
方航神色蒼白,忽然對準龍文大陣方向扭頭高喝:“商師妹,救我!”
謝玄衣皺起眉頭。
他望著大陣儘頭……先前他神念籠罩的地界,就感受到了外來者的氣息。
此刻。
外來者氣息徹底顯現!
來者不止一人,有二十餘道馭劍身影,在空中飛行,這些人披著道袍,駕馭飛劍,以皂紗蒙麵,一個個仙氣盎然,氣息極其淩厲。
道門,玉清齋。
謝玄衣許多年前,曾與玉清齋齋主“舒寧”打過交道,道門七齋之中,玉清齋專門教導女子修行,不僅僅是修行道法,也會修行劍術。
雖然有一句古話,叫天下劍士出大穗。
但世上劍法修士何其之多?
如道門這樣的大宗,十八般兵器,各自出過宗師,無論是修行哪一門寶器,七齋高人,多少也會教導一二。
劍乃百兵之首,所以道門專門開了玉清齋這麼一齋。
值得一提的是。
玉清齋與大穗劍宮頗有淵源。
據說許多年前,大穗劍宮的那位“開山者”,曾與道門一位女真人關係極近。
道門講究清心寡欲,追求天人之道。
這麼多年,道門齋主,以及山上領袖,其實都是孤身一人。
與大道親近,就需要做出割舍。
千年前的古史已經不可得知,但大穗劍宮那位“開山者”最終孤獨終老,道門也有了玉清齋這麼一座女子劍齋,專門教授女子修行劍術……這二位最終的結局,其實已經了然。
現如今。
玉清齋的小齋主,名為“商儀”。
謝玄衣在方圓坊案卷中,看到過此女的卷錄,這正是舒寧的弟子,年紀輕輕,天賦異稟,乃是這一屆天驕榜當仁不讓的爭奪者,方圓坊大坊主甚至親評認為這位玉清齋女劍仙有機會登頂,拿下“劍魁”。
“嗖!”
太上齋道子方航的聲音傳出。
破空之聲,便在謝玄衣耳畔響起。
一把銀白飛劍,洞破虛空,從百丈之外掠來!
同為道門,遭遇險情,商儀沒理由不出手——
劍先發,人後至。
謝玄衣眯起雙眼,微微叩指,一縷氣勁蘊含在指尖,直接將這飛劍彈飛,下一刻一襲出塵白衫飄然而至,商儀持劍飛來,重重點出一擊,謝玄衣以春風野草輕鬆招架化解,若要論氣勁,商儀哪裡能與擁有“元火金身境”的謝玄衣相比?
若要論劍法玄妙,更不必說。
當年商儀師尊舒寧,都敗在謝玄衣手下。
不過……
值得一提的是,與方航相比,這商儀劍招要“老練”許多。
謝玄衣以春風野草,壓住這位白衣仙子的劍勢,簡單對攻數招後,他看出來了,這商儀循聲而來,替方航解圍,隻想擊退自己,卻未想過一招殺人。玉清齋劍術可並不是“慈悲心腸”的菩薩教授,舒寧當年招招都是殺意滿盈,這姓商的小姑娘反倒是刻意藏著殺人技,並沒有直接使用!
如此一來,謝玄衣也並非動用“滅之道則”。
兩人以劍氣對攻,不過數息,玉清齋劍修便儘數趕到,踏入大墟陣紋之中。
龍火已經凋零。
太上齋道子方航第一時間退至眾人身後,捂住肩頭鮮血,神色蒼白。
他高聲道:“商師妹,千萬小心!這姓謝的魔頭心狠手辣,江寧世子剛剛已經死在了他的手上!”
“謝真……”
商儀皺了皺眉,她瞥見了大墟儘頭鮮血淋漓的那具屍體,冷冷開口,“你殺了謝嵊?!”
“嗬。”
謝玄衣隻是輕笑一聲,淡然問道:“商姑娘,我若說謝嵊之死,與我無關,你信麼?”
商儀怔了一下。
“我信!”
此時。
人群之中,忽然響起一道熟悉聲音!
謝玄衣原本準備動用滅之道則的念頭,在聽到這聲音時,忽然打消了三分。
隻見玉清齋女子劍修的隊伍之中,有好幾襲身影,著百花穀衣衫。
替謝真說話的,不是彆人,正是元苡。
此時此刻,數十道目光,都落在了元苡身上。
“小丫頭,你懂什麼?”
太上齋道子捂著傷臂,沉著臉嗬斥道:“這姓謝的是大魔頭!謝嵊臨死之前的傳音,你難道沒有聽到?”
先前。
謝嵊臨死之前,鼓蕩雷音,向大墟儘頭傳去訊息。
很顯然。
這位江寧世子知曉命不久矣,也感應到了外界來人……
他要把臟水潑到謝真身上!
他成功了。
謝玄衣望向玉清齋這些仙子,他能感受到,這些人望著自己的目光都帶著敵意。
很顯然。
謝嵊的傳音,送到了大墟儘頭,送到了這些人的耳中。
“你又懂什麼?”
元苡咬著牙,沒好氣道:“小謝先生在北海陵,為救百花穀,浴血奮戰,殺了好幾十位南疆邪修!”
謝玄衣心弦微微觸動了一下。
那一日。
他隻是順心意而為。
可在元苡看來,便是天塌之際,謝真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了。
無論如何,謝玄衣殺光了那些南疆邪修,也儘全力救下了百花穀的幸存弟子。
“伱……”
太上齋道子被這句話嗆住,他再次反駁:“謝真是個殺胚,他師父是謝玄衣,他能是什麼好東西?”
“謝真不是這樣的人!”元苡憤怒道:“若謝嵊真是他殺的,那也隻能證明,謝嵊是魔頭,是壞蛋!”
“元苡,夠了!”
站在隊伍中的盧鳶,此刻終於開口。
她伸手以一張符籙,封住元苡的嘴巴,隻是略微抬手,符籙幻化的青藤便將元苡束縛住。
這位百花穀新晉大師姐,神色複雜地望向謝玄衣,投去了一個抱歉的眼神。
她的白衣,沾染了不少鮮血。
看得出來。
百花穀在踏入秘境之前,經曆過戰鬥……而且戰況很是激烈。
很顯然。
是玉清齋仙子救了她們。
受人恩惠,就要有“受恩惠”的做法。
而且,與道門相比……百花穀此次參與北狩的力量,實在有些微末。
如今太上齋道子,指證謝真殺死江寧世子,是非真相,由不得她們辯駁,讓元苡繼續說下去,也毫無意義,隻會給百花穀帶來麻煩。
“……”
謝玄衣沉默地望著盧鳶,他的內心一片平靜,並沒有感到憤怒,悲傷,諸如此類的情緒。
從一開始。
他便不在乎這些“小事”。
若是沒有崇龕真人的殘念,這麼一樁棘手災禍。
他早就親自出手,了結謝嵊生命。
退一萬步。
就算謝嵊真是自己殺的,那又如何?
所以。
謝玄衣並不在乎百花穀的態度。
不過……
元苡為自己開口的那一刻,謝玄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顫”。
這種滋味很是陌生。
當年被大褚皇族懸令通緝,四境狼狽逃竄之時,他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