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齋主。”
一位玉清齋弟子,心有餘悸望著龍文大陣方向,喃喃開口:“我們逃脫那些鐵騎的追殺了?”
一行人氣氛很是沉重。
這句話。
並沒有讓眾人輕鬆。
地鳴已經遠去。
鐵騎的氣息也感應不到了……
最重要的是。
那個具備陰神實力的怪物,似乎也離開了。
“應該是他們主動放棄了追殺。”
盧鳶同樣麵色蒼白,她帶著百花穀弟子,與玉清齋一同逃亡。
由於那位陰神怪物的箭氣太快。
剛剛一箭。
百花穀死了一位弟子,玉清齋死了三位。
除此之外。
倒是沒有其他傷亡,這場逃亡雖然驚險,但並沒有出現意外。
場麵一片死寂。
這時候,眾人才注意到,商儀陷入靜默,獨自一人,凝視著掌心的玉牌。
“小齋主?”
玉清齋那位女弟子再次小心翼翼開口。
商儀手中所拿的玉牌。
乃是玉清齋的“命牌”,隻有在道門內具備一定身份地位的“大人物”,才有資格擁有。
命牌之中,會注入神魂之念。
以特殊秘術,進行煉製。
此次北狩……
道門賜下了兩枚命牌。
商儀手中的命牌,可以感應到太上齋道子方航的神念,兩人同處一座秘境,便可以進行神念對話。
眾人隻以為,此刻小齋主的沉默,是因為先前道子的“逃亡”。
“方航死了。”
沒想到,商儀忽然開口,吐出了這四個字。
玉清齋幾位女弟子,身軀紛紛僵硬。
這個消息實在有些突然。
天下太平多年,道門歸隱世間。
死。
仿佛是一個很遙遠的字。
大真人壽命儘了,坐忘而終,白日飛升。
這是死。
凡俗得了頑疾,不治之症,含恨離去。
這也是死。
修行者在秘境之中遭遇劫難……
這世上有許多死法。
可在北狩之前,這些死法,仿佛都與她們無關。
盧鳶沉默片刻,道:“他的命牌感應消失了?會不會是主動捏碎了命牌?”
“不會。”
商儀輕輕搖頭,淡淡道:“我與方航同年拜入道門,彼此監督修行,這世上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並不多。他是一個很怕死的人,之所以主動逃離玉清齋,是因為他知道這些鐵騎的厲害……他比任何人都想活,留著這命牌,至少還能和玉清齋聯係,既然如此,何必將其捏碎?”
這句話聽上去有些諷刺。
但卻是真理。
捏碎命牌毫無意義。
“死了便死了。”
便在此時,百花穀中一直沉默的元苡再度開口,先前逃亡過程中,她一直被幾位師姐捆著,此刻好不容易掙脫了盧鳶師姐的符籙束縛,惡狠狠道:“這方航道子完全是一位‘偽君子’!玉清齋明明救了他一命,大難臨頭,非但不提醒,反而獨自逃亡!”
此言一出,滿是嘩然……
玉清齋那些女子,神色複雜。
先前,她們對元苡還頗有成見。
可出了這事兒。
她們也不好說什麼了。
但凡方航有一丁點擔當,出言提醒,剛剛那一箭,玉清齋和百花穀絕不會有人遭劫。
“他還沒醒?”
商儀收下命牌,望向不遠處昏迷的紅袍男子。
“小齋主,他睡得很沉……”
負責照看宇文重的女弟子,神情苦惱。
被鐵騎追殺之時,小齋主下令,帶著這個男子一同逃亡,這家夥重得很,像是一座小山,壓得幾人飛劍都快要貼地了。
商儀站起身子,來到宇文重身前。
她眯起雙眼,仔細端詳。
這位乾天宮聖子,呼吸均勻,腹部起伏……這是睡著了?
“啪。”
商儀出手很是果斷,直接一個耳光,隔空閃在乾天宮聖子麵頰之上!
這一巴掌打得不輕!
劍氣蘊藏其中。
縱然宇文重有金身境體魄,麵頰也在一瞬間腫了起來!
“誰?誰在偷襲本聖子!”
這位乾天宮聖子疼得齜牙咧嘴,直接清醒,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躍起。
他很是警惕,出於本能,一拳對準正前方轟出。
下意識的……乾天八禁就要施展而出。
“宇文聖子,是我。”
下一刻。
商儀以飛劍將這一拳輕輕壓下。
隨著這道曼妙聲音的入耳,宇文重看清對方麵容之後,心湖頓時平靜下來,他皺著眉頭,茫然開口:“商仙子……這是哪?剛剛發生了什麼?”
“說來話長。”
商儀幽幽道:“宇文聖子莫怪,你實在睡得太沉,我隻能動用特殊手段,將你喚醒。”
“嘶……”
宇文重揉了揉腫脹麵頰,用了好幾息。
他的腦海,才恢複平靜。
“等等,謝真呢?”
宇文重瞪大雙眼,警惕地望著四周。
“放心。”商儀平靜道:“他已經走了。”
宇文重依舊警惕:“那妖女呢?”
“妖女?”
商儀愣住了。
玉清齋趕到之時,根本就沒發現所謂的妖女。
而且關於“妖女”的事情,方航完全沒提。
“事情是這樣的……”
宇文重揉了揉眉心,將踏入秘境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對玉清齋眾人說了一遍。
商儀靜靜聽完。
她覺察到了不對:“你的意思是,麵對謝真……方航和你都被擊倒了?”
“不錯。”
宇文重怔了怔,感慨道:“我尚未領略到謝真劍術,但他的拳腳之術,造詣之高,已然讓人驚駭。”
“……”
商儀歎息一聲,道:“謝嵊死了。”
宇文重愣住。
片刻後。
商儀再道:“方航師兄也死了。”
乾天宮聖子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僵滯下來,他茫然地看著這位玉清齋仙子,就在不久前,他還與這二位道友一同並肩作戰……雖然方航道友虛偽了一些,謝嵊道友奸詐了一些,但踏入秘境之後,三人畢竟是“同生共死”的關係。
“死了?怎麼死的?”
宇文重喃喃開口。
商儀搖了搖頭,以劍氣作為神魂媒介,將她們趕來之後所看到的畫麵,送入宇文重腦海之中。
“謝真殺了謝嵊?”
宇文重怔怔開口,緊接著皺起眉頭:“不……不對……”
他腦海中,依稀也有印象。
渾渾噩噩之際。
他似乎聽到了謝嵊的傳音。
好像說的是……殺我者謝真。
那個時候,他竭儘全力,想要查看大陣內的情況。
“商仙子。”
宇文重用力揉著腦袋,小聲傳音道:“當時的情況,我好像記起來一些了……”
“嗯?”商儀挑了挑眉。
其實關於謝嵊之死,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很想知道。
這龍文大陣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方航也好,謝真也好……
好像都故意隱匿了一些消息。
“我當時昏過去了,一道雷音,砸入心湖,將我喚醒……”
宇文重喃喃道:“我好像看見,謝嵊頭頂,有一尊巨大陰影盤旋,那人身上好像披著漆黑的大袍,與你們道門的服飾有些相似,隻不過氣機一片死寂,似乎是睡著了,陷在夢中?”
商儀聞言,美眸閃過異樣色彩。
她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微妙。
望著宇文重的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
“許是我記錯了。”
短暫的靜默之後,宇文重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拍著腦袋,搖了搖頭:“都怪謝真拳頭太重,都快把我打得‘失心瘋’了。對了,你們怎會來到此地?”
後麵半句,不是傳音,而是直接詢問。
“……”
商儀沒有開口回答。
不了解二人傳音經過的一位玉清齋弟子,愁眉苦臉道:“宇文聖子,你難道不知此次北狩出現了大劫嗎?”
“北狩,大劫?”
宇文重眼神更加茫然了。
北狩一開始,他和謝嵊,方航便結伴來到這座秘境之中。
一轉眼。
就遭劫了?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玉清齋弟子歎息道:“可妖族熾翎城的‘鳩王爺’,不知為何,忽然來到離嵐山前。”
“熾翎城,鳩王爺?”
宇文重感覺腦袋很癢,他沒來由想到了先前遇到的那位妖女……
雖然身處秘境之中。
但此時此刻,他卻好像明白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鳩王爺是陰神巔峰。”
宇文重喃喃道:“三位監船主考,恐怕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啊……這得通知大褚皇城,聯係陽神出手才行。”
此言一出,滿座皆寂。
“諸位,為何拿這種眼神看我?”宇文重有些手足無措。
“宇文聖子,情況比你想得還要糟糕。”
商儀站起身子,平靜說道:“鳩王爺不知怎麼截獲了北狩訊息,他提前布好了大陣,隔絕音訊傳遞,這才踏入離嵐山開始殺戮。有一點你說得沒錯,三位監船主考聯手都沒能將他攔住,離嵐山被打開了一道缺口,雲船被儘數摧毀,熾翎城妖修大開殺戒,無數散修遭劫……我等為了保命,隻能逃入此座秘境。”
宇文重感覺一陣恍惚。
好像自己還沒睡醒。
他覺得商儀所說的一切,都太荒唐,太夢幻。
“這座秘境,深不見底,寒山尊者燃燒命數,推算出這是最有機會活下來的‘棲身所’。”
商儀望向遠方遊蕩在古城上空的黑霧。
她自嘲一聲:“某種意義上來說,寒山尊者算得沒錯。”
就在不久前,她剛剛見到了一位陰神實力的古將殘念出手。
這破碎古國中,說不定還有比剛剛那位陰神更加強大的存在。
鳩王爺踏入此地,也未必能夠討得了好處。
“等等。”
宇文重深吸一口氣,不敢置信開口:“你的意思是……北狩消息被熾翎城捕獲,鳩王爺在雪山開殺,有多少人逃入這座秘境了?”
“秦家,武宗,玉清齋,百花穀……”
商儀瞥了眼宇文重,她能理解這位聖子的心情。
她平靜道:“除了那些被殺的散修,活下來的人,都收到了寒山尊者的神念。按照這個情況推斷,所有人都會逃入這座秘境。”
“所有人?”
宇文重喃喃道:“那三位監船主考?”
“他們與鳩王爺邊戰邊退,如果情況允許,最後應該也會逃到這裡。”
商儀停頓了一下,輕輕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如果不出意外……鳩王爺,最後也會來到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