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烈皺眉開口。
他並不怕事。
隻是此事並非兒戲,一旦失手,便可能會引發第二次北海殺局……整個大穗劍宮,都會站在大褚皇族的對立麵。
停頓了一下。
祁烈沉聲道:“想要殺他,需得鄭重謀劃。你既然敢向我們開口,想必心中已經有了大概計劃?”
眼前的黑衣少年,行事作風,與當年師兄很是相似。
十年前的謝玄衣,便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想殺元繼謨,就需要快,準,狠。”
謝玄衣豎起一根手指,平靜說道:“但凡給他反應的機會,他都會捏碎陽神玉牌。屆時武謫仙,秦祖,聖後都會收到他的求救……陽神會直接穿梭虛空趕路,他所攜帶的保命玉牌會建立一道極其穩固的空間門戶,倘若他在中州境內,大概隻需要十息,陽神便會趕到。”
所以,距離越遠,留給刺殺者的時間就越長。
十息……
元繼謨境界本就不俗。
想在十息內殺他,幾乎是天方夜譚。
“不錯。”
祁烈以讚賞的目光看著師侄,能說出這番話,這少年的殺人天賦似乎還要在劍道天賦之上:“想殺元繼謨,就需要把他引出中州……越遠越好,最好能夠將他引出褚國邊界。”
“出使,就是很好的機會。”
謝玄衣道:“梵音寺使團一旦啟程,便會一路向東……元繼謨如果按耐不住,就是動手之時。”
“據我所知,他是個惜命之人。”
黃素皺眉問道:“這十年,元繼謨幾乎沒離開過皇城,更彆說離開中州,你覺得這次他會親自截殺使團?”
“兩位師叔,應該都相信心湖裡的直覺指引吧?”
謝玄衣忽然開口。
黃素和祁烈再次對視。
劍修,最相信的便是內心的劍氣感應。
“我有預感,這次出使,皇城司必定會派人乾預。”
謝玄衣緩緩說道:“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為元繼謨營造一個值得親自出手的環境。”
“你要怎麼做?”
黃素來了興趣。
“對我而言,殺元繼謨是一個極有風險的事情。”
“對元繼謨而言,殺我一樣風險巨大。”
“我們都會尋找一個絕佳的必殺時機。”
謝玄衣笑了笑:“元繼謨必定會關注大褚皇城裡各大陰神的動向……舉個例子,如果在刺殺的重要節點,雪主銷聲匿跡,元繼謨會瞬間警惕萬倍,甚至有可能直接放棄刺殺。”
祁烈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同理……大穗劍宮的陰神境強者,一樣會被皇城司盯住。”
“不錯,兩位師叔乃是皇城司監管的重中之重。”
“一旦兩位師叔消失。”
“元繼謨就絕不會露麵。”
謝玄衣微笑道:“所以……我希望兩位師叔,在我出使的這幾日裡,無論發生什麼,都待在皇城司的眼目底下。”
“???”
祁烈的神色不再淡定了。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少年,這個計劃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
他本以為謝真口中的幫忙,是要請自己出手!
元繼謨與謝真的矛盾他當然看在眼裡,此次隨黃素師妹一同駕臨皇城,就是為了提防暗中有人不軌。
可如今……謝真請求自己不要跟隨。
這莫非是想親自解決元繼謨?
憑什麼?
這小子哪裡來的底氣?
……
……
皇家彆苑,曲聲散儘。
庭院之中,樹影婆娑。
此刻的彆苑,顯得格外冷清,寂靜,而且散發著一股徹入骨髓的寒意。
“陳先生,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鄧白漪深吸一口氣,看著麵前持卷的瘦弱書生,她將道門發生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
“齋主現在被囚在後山,不得自由。”
“我聽說齋主被崇龕鎮入籠牢之中,日日遭受雷劫摧心之苦。”
她誠懇請求道:“普天之下,能幫齋主的……隻有您了。您是書樓主人,亦是大褚國師。”
陳鏡玄默默注視著眼前的年輕女子。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注意到庭院堆疊的書卷中,散著幾本風靡皇城的繪本故事……鄧白漪離開道門,來到皇城,不止是為了來見謝真。
最重要的,其實是來見他。
原因很簡單。
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和那位道門齋主的故事。
如果唐鳳書遇到了危險,他不救,那麼還有誰會救?
“我……”
陳鏡玄沉默了很久,緩緩地說:“我如今還不算是書樓主人,也不算是大褚國師。”
他若走在皇城。
所遇之人,每一個都會恭敬稱呼一聲小國師。
然而……
言辛還未將國師之位傳遞到他手上。
大褚王朝講究“名正言順”。
所以哪怕言辛將書樓,渾圓儀都交付給了陳鏡玄,陳鏡玄可以隨意動用國師能做的,該做的一切,他如今仍然不可以“國師”,“書樓主人”自處。
陳鏡玄並不貪戀這份權力。
隻是他對師父的這般處理,也感到了疑惑。
多次詢問。
言辛總是敷衍地回答,如此重要的位置,需要挑一個良辰吉日來進行交接。
可良辰吉日是什麼時候?
陳鏡玄不知道。
言辛也不開口。
於是就這麼拖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今日。
“您不是書樓主人,不是國師……所以呢?”
鄧白漪對這個回答感到費解,她無法理解地看著眼前男人:“不是國師,就選擇不救嗎?”
如今鎮壓唐鳳書的那個人,是道門領袖。
因為陳鏡玄不是國師,無法與道門抗衡,所以直接就選擇放棄?
以書樓的影響力,以言辛的身份地位,倘若要去道門救人。
即便是崇龕,也不可能不給麵子。
“……”
可陳鏡玄依舊隻是選擇沉默。
鄧白漪快步來到庭院石桌前,她隨意抽出一本渾圓儀和道門拂塵交叉作為封麵的新書,很是困惑不解地質問道:“這些書,還有青州我們所看到的……難道都是假的嗎?”
沒有回答。
今日這番交談,鄧白漪注定不會得到回答。
“後山裡的那些事,是鈞山前輩告訴我的,他讓我彆費心思,不要來找你說這些。”
她聲音很輕地開口:“他說你能救得了天下人,可卻唯獨救不了齋主……我本不相信的……”
說罷。
鄧白漪便不再言語。
她默默離去,臨行了不忘帶走獨自一人在隔壁彆院品茶的段照。
最終,這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皇家彆苑,隻剩陳鏡玄一人。
陳鏡玄蹲下身子,將散落的書籍一一拾起。
他用無人能夠聽見的聲音,獨自一人,輕聲喃喃。
“一介布衣……”
“何以救天下?”